邢夫人很快就发现了张氏的恐慌,这天,荣庆堂里面——贾母跟着贾政搬出去之后,荣庆堂就一直空着,直到贾母去世、出殡以后,邢夫人才搬进来——只剩下她们婆媳和心腹丫头,邢夫人示意张氏在自己的床沿上坐下,这才拍了拍张氏的手,道:“放心,我会好好的。”
“老太太?”
张氏强忍着惊慌道。
邢夫人对张氏露出微笑,道:“琏儿媳妇,我知道你在担心。是啊,琏儿的亲事一直都不容易。要不,老爷也不会在折腾了十多年之后,求上了张家。”
邢夫人口中的老爷,自然是指贾赦。实际上,贾赦活着的时候,他一直都是这座富丽堂皇的荣国府里的老爷,直到他没了以后,贾琏才升为老爷,而邢夫人则升为老太太。
“你也别因此远了娘娘,娘娘原本没想到严家会上来得这么快。如果说严家刚起来的时候是因为巴结上了你公爹因此得了娘娘的青眼,那么后来,便是万岁要用严家了。娘娘不可能跟万岁对着干。”
“是,老太太,媳妇知道。”
对于贾家的这段历史,张氏也是熟知在心的。
毕竟,如今严家把女儿送到了宫里,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对贾琰的背叛。更别说,现在这位已经是婕妤娘娘了。
张氏也是听说过的,当年贾琰的宣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知道就好。”邢夫人道,“你还年轻,琏儿也年轻。等出了孝,他也才四十岁。你们有大把的时间生孩子。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养好身子。然后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孙子。”
邢夫人比任何人都清楚,嫡庶不分乃是乱家之源。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当年他们贾家的名声就不好听,而且贾赦也跟荣国府祖上的故交旧友们的关系也远了,跟清流人家的关系又不近,如果不是家里出了一位娘娘,如果不是红薯的功劳,只怕他们都要被京师的权贵圈子们给边缘化了。
可饶是如此,贾赦也为贾琏的婚事愁白了头。他看不上的人家,自然不愿意跟人家结亲,可他看得上人家,人家又看不上他。有的是担心别人说闲话,说他们攀附娘娘攀附贾家,有的是看贾琏已经有了两房美妾,舍不得让孩子做这现成的娘,而有的,则是听说日后女儿要去岭南那样瘴气厚重的地方,怕没有结成这门亲,倒赔上了孩子的一条命……
在加上后来严家飞快的崛起而贾琏也不见回来,这才使得贾琏的婚事一年年地拖了下来。
对于邢夫人来说,贾家能有今天,是她的丈夫她的女儿努力的结果,因此,她绝对不允许有人破坏这一切,哪怕这个人是贾琏。
邢夫人拿着往年庆荣侯府里面的人情往来的账本,盘算着,从这些人家里头挑一个,推荐给娘娘,顶了严家去。
张氏自然是跟邢夫人有一样的想法。打进门以后,邢夫人就把她带在了身边,名义上是张氏才是这府里的正经太太,这府里应该归张氏管。而邢夫人病倒的这些日子,这府里的事情,都是张氏并邢夫人身边的几个宫里出来的嬷嬷一起料理,根本就没有严碧琚和尤二姐什么事儿。
因为天天跟在邢夫人身边,张氏比别人更加清楚邢夫人的想法,因此,她自然而然地就跟邢夫人一个阵线了。
别人家里,也许婆媳便是天敌,可是放到她们身上,却因为严家和严碧琚而越发亲厚。
这日,张氏又在荣庆堂,忽然看见史湘云急匆匆地闯了进来,人还在门口呢,就已经听得到史湘云惊慌失措的声音:“大太太,大太太,快,快!帮帮忙!宝玉!宝玉不见了!”
因为太过惊慌,史湘云都忘记改口了。
在史湘云的心目中,老太太只会是贾母。
张氏还没有反应过来,邢夫人已经眯起了眼睛。
无论是她还是贾赦,都不大喜欢这个口无遮拦、拿着天真年幼的名头装傻的丫头。
邢夫人道:“咦,这不是云丫头吗?这是怎么了?这大汗淋漓的?”
史湘云道:“大太太,不好了,不好了,宝玉不见了!”
邢夫人道:“宝玉?可是,他不是有亲爹亲娘照应着吗?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见了呢?”
“是真不见了。”
“那就报官啊!”
“您,您就不管管吗?”
史湘云傻眼了。
邢夫人道:“云丫头,那边的老二和老二媳妇可派人去找了,环儿和兰小子可带人出去找了?若是他们有心,怎么也应该是他们遣人来求助,怎么是你巴巴地跑了来?”
史湘云好似一盆冰水,从头浇到了脚,整个人,从心底冒出了一股冷气,把四肢百骸都冻得宛如结了冰:“大,大太太,您,您说什么?”
邢夫人道:“我在问你,老二和老二媳妇呢?他们是宝玉的亲爹娘,宝玉丢了,他们是什么反应?”
如果贾政和王夫人真心担心这个儿子,只怕这会儿满头大汗地赶到邢夫人的荣庆堂的人,就不是史湘云了。
贾政王夫人真的担心贾宝玉这个儿子吗?
人跟人从来都是相互的。以前贾宝玉还能说年幼,可是现在贾宝玉都多大了?他都结过婚了!
他那种自顾自的善良,早就让贾政王夫人冷透了心。要不是因为这个,王夫人会不管他?
见史湘云傻愣愣的模样,邢夫人又问了一句:“云丫头,你说宝玉丢了,老二是年纪大了,那环儿和兰小子呢?可帮忙去找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史湘云傻傻地道:“环儿去探听消息了,兰儿……”
史湘云实在是说不出口,因为当时李纨的反应,比邢夫人更加叫人齿寒。
邢夫人这才道:“云丫头,我知道你把宝玉当成自己的亲哥哥一般。但是,云丫头,你也不小了。你就打算这么一辈子?我听说,前阵子,你那婆婆把自己的娘家侄女给了你男人做妾,你就一点儿都不着急吗?”
史湘云愣住了。
她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孩子了。虽然嫁了人,可是这些年来,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那个小院子,没有丈夫没有孩子,她也是会寂寞的。而她,偏偏是最害怕寂寞的那个人。
史湘云生生地打了个冷战。
她忽然发现,旧日相熟的女孩子里面,似乎自己的日子是最糟糕的一个:
二姐姐早就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了,还生了四位皇子两位公主,自然是顶好的;
三姐姐也有了一儿一女,
宝姐姐有了两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