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微微点了点头。他就喜欢贾琰的干脆利落。今天的话题若是放到那些臣子的面前,肯定会找出一大堆理由,其实无非就是不想费事儿而已。可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不想开疆拓土成就文治武功。
“皇后,你说,让东瀛人去海参崴如何?”
贾琰立刻道:“万岁,海参崴距离京师实在是太近了,除了要绕过高句丽,实际上不会比岭南更远。以海参崴为据点,可以水陆并进、南北相向,把那片白山黑水先握入手中,然后往西推进。……”
皇帝转过头看,定定地看着她。
贾琰不自觉地停住了:“万岁如此看着我做什么?”
皇帝道:“皇后比朕想的,更加热衷于文治武功。”
贾琰道:“万岁,臣妾的梦想,就是以京师为中心,以京师到南洋为半径,这一大片的土地,都必须在我大晋治下。”
在大晋治下跟在大晋版图之中是两个概念。
在大晋版图之中,就跟现在的海参崴一样,现在的海参崴,就在大晋的版图之中,可是那边有大晋的官员吗?有大晋的驻军吗?海参崴距离京师的通信是否畅通?
这些,皇帝都不能给出肯定的回答。
皇帝比任何人都清楚,大晋对海参崴的控制力,就跟西南那些少数民族土司治下的土地一样,中央对这些地方的控制,都是相当无力的。
皇帝道:“可以参见岭南吗?”
“万岁,您若是要我说,岭南是岭南,但是海参崴必须是海参崴。海参崴跟岭南不同,海参崴既然要成为大晋的船坞和重要港口,就必须牢牢地控制在朝廷的手中。所以,必须使用郡县制,必须直属于中央。”
“设直隶州?”
“对。”
“可是,谁任这第一任知府呢?”
贾琰没有开口,皇帝却转头看着她:“皇后就没有人选吗?”
“万岁,您若是问我治理海参崴的重要性,我自然是言无不尽的。但是您若是要问我臣子的任命,我可不敢随便开口。”
“矫情!说!朕想听。”
“海参崴既然与中原隔着黑水靺鞨,而近来黑水靺鞨又不老实,那就注定了她的第一任知府就不能是个书呆子。治理地方的手段要圆滑,还要通兵法,必要的时候也能够领兵,或者坚守城池,或者跟当地守备配合,歼灭那些胆敢作乱或者起了别的心思的靺鞨人。”
皇帝点了点头,道:“皇后虽然没有说这个人的名字,但是朕已经知道了。不错,若是仅仅因为破了相就被搁置一旁,那就太可惜了。而且,他的资历也好,能力也罢,都当得起这个位置。来人,拟旨。”
外面一直等候着的侍读学士许嗣升就应声进来。
他在外面这半天,早就听见了,因此皇帝一开口,他就提笔,一气呵成。
不得不说,许嗣升在这侍读学士上做了也快二十年了,一直动没有动过。当然,贾琰跟他见面的次数也非常少。二十年过去,他从头发花白变成了头发雪白,可是那支笔依旧稳稳的。
许嗣升拟好草稿之后,皇帝亲自看过,点了头,这才交予许嗣升。拟好的旨意,要发往内阁,经过内阁的诸位宰相的商讨,在诏令天下。
内阁的宰相们不好直接询问皇帝皇后,却不妨碍他们询问许嗣升,得知了皇帝和皇后的打算之后,大家都议论纷纷。政事堂和枢密院很快就陷入了新一轮的争论,或者说争吵。而对此,枢密使闻彦修却是罕见地没有直接表态,而是找了个机会,乘着许嗣升去茶水房换茶水的时候,跟他趁机并行了一段路。
闻彦修道:“鹏举(许嗣升的字),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我知道你有心结。可是你自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你就忍心让你们许家从此断了香火不成?”
闻彦修跟许嗣升当年是同窗,在书院的时候就感情不错,当初许家出事,闻彦修还曾经帮忙去牢里打点过,许家被发配的时候,他也去送过,因此他们两人的关系,不与其他人相同。
许嗣升苦笑道:“不瞒师兄说,我的身子早就坏了。子嗣之事,我已经不敢想。”
“若是这个,也不难。你难道忘记了文德公了不成?沂王世子妃次子,不就是这样过继回林家的?就是国舅爷不可能过继回许家,你也可以从国舅爷那里过继一个孩子回来啊。”
闻彦修这里说的国舅爷,自然是指贾琮了。
许嗣升先是一愣,然后苦笑:“这,这是不可能的。”
不是他说,如果不是沂王觉得儿媳妇的私产太多,实在是太烫手,他会求了皇帝,把自己的次孙过继回林家?沂王那是为了儿孙,怕他们王府的钱财太多了,引来皇帝的忌惮。就是当今皇帝和下一任的皇帝不在乎,那下下任的皇帝?
沂王会做此决定,也是他的小心谨慎之处。皇帝也是深知这个弟弟的心,这才顶着国法和满朝文武的压力极力成全。可是那是当今跟沂王之间的情分,他许嗣升又算得了什么?
看着许嗣升的模样,闻彦修就摇头:“你呀!还是这么直的性子!你难道忘记了,皇后娘娘也是你们许家的外孙女儿?多大的事儿,你转头求求皇后娘娘不就完了?”
是,很多人都知道,皇后娘娘本来是庶出。可是庶出又怎么了?谁让贾赦把女儿挂在的第二任正妻的名下?既然在贾氏一族的册子上,皇后是贾许氏的女儿,那她就是许家的外孙女。许嗣升既然是贾许氏的亲兄弟,那他就是贾琰嫡嫡亲的舅舅,他若是开口了,没有正当理由,贾琰也不能推拒,能帮忙的时候就必须帮忙。
看见许嗣升沉默寡言的模样,闻彦修就有气。
何曾几时,当初那意气风发的许二郎成了如今的模样?可是想到许嗣升的遭遇,又不免心下同情。
闻彦修道:“这事儿,你自己看着办。”
事关许家和许家的香火,能够做决定的,也只有许嗣升自己。
说完,闻彦修跺了跺脚,回枢密院去了。
反而是许嗣升,回到自己的屋子,看看自己简简单单的四进的房舍,叹了一口气。
他的身体,就是在流放的日子里面给弄坏了。回到京师以后,以前的老师和好友不是不关心他,师母、师兄家的女眷长辈们不是没有想着帮他张罗婚事,可是都被他婉拒了。
他只是不想耽搁了人家姑娘的青春,让人家守一辈子的活寡而已。
可是,许家的香火……
许家已经没有五服内的旁支庶族,就跟闻彦修说的那样,如果要过继香火,只能从外嫁的许家姑太太姑奶奶们那里想办法,而现在,跟许嗣升最近的,还真的就庆荣侯府的三老爷、国舅爷贾琮了。
想了又想,许嗣升最后还是没等拒绝得了这份诱惑,找了个机会,乘着某天沐休拜访了贾琮。
贾琮当然不可能擅做主张,他告诉许嗣升,自己需要思考一下,更重要的是,他媳妇才刚怀上,因此这事儿只能缓缓,等许嗣升离开之后,贾琮就回了一趟庆荣侯府,求见邢夫人,而邢夫人很快就把这条消息传给了贾琰。
第28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