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杜磊却和许伊一起分配到了同一个单位,在同届的男警校毕业生中,杜磊是唯一一个被分配到文职办公室做书记员的人。毕业的时候,杜磊好几次拉我和许伊出去喝酒,他终日抱怨。
杜磊向上级争取了多次,想要调职,但是最后都以无果告终。最后,杜磊似乎也慢慢接受了,他不再抱怨,只是每日勤勤恳恳地工作,终于,调职的机会来了,可是,就在调职命令下来的第二天,杜磊和许伊在330公交车上失踪了。
和杜磊一起多年,我们的关系就像铁打一般要好,他也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对不起。
死者兜里的纸条深深刺激了我的神经,如果他是杜磊,他为什么会和我说对不起,还有他为什么会死在许伊的家中,又为什么会跟许伊说对不起。最好理解的恐怕就是留给孟婷的纸条了吧。
杜磊很爱孟婷,尽管他失踪前,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孟婷,但从他的一言一行中,我们都能感受到杜磊对孟婷深深的爱意。如果他真的是杜磊,那么他失踪的这些年,也从来没有忘记过孟婷。
一整个晚上没有合眼,我觉得口干舌燥,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警校终于将杜磊的档案调来了。警校派来的人正在车站,我第一时间从床上翻起,随后拿了一瓶矿泉水冲出了宾馆。带上江军,我们火速地朝火车站赶去。
拧开矿泉水瓶,冰凉的水灌进我干燥的喉咙,太久没有喝水,我感觉喉咙就像被刀割了一样,这种感觉,让我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终于,我们赶到了车站,接过杜磊档案的资料袋后,我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想往警局赶,但是那人叫住了我。他说警校的领导有话托给我,我耐下心听他讲完了领导的传话。领导还是想让我早点回去,他告诉我,刘博士在昨天住了院,虽然没什么大事,但是身体似乎越来越衰老了。
领导想让我回去拜访刘博士,目的是想让我从刘博士那里得到他关于精神催眠的研究成果。国内对于精神催眠的研究不多,刘博士算是研究的较为深入的一个,但是他一直不愿意将研究成果与其他人分享。
警校方面也很头疼,这项研究如果被警方和警校成熟掌握,将对司法领域起到非常大的帮助。在警校里,刘博士相对信的过我,所以领导希望我能得到刘博士的青睐,以好让刘博士的研究成果不会随着他的去世而消失于世。
随着科学技术和社会科学的发展,迟早有一天会再有人掌握精神催眠的研究成果,甚至超过刘博士,但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毕竟这方面的研究,也要靠天赋。我皱着眉头,刘博士是我的长辈,他有幸看的起我,我是该回去看看他。
但我不希望带有任何目的性,所以我没有答应,我只让那人传话给领导,说我忙完事情会回去拜访刘博士。
离开火车站,我和江军回到了警局,我第一时间将杜磊的档案交给了警方。警方带着档案到了鉴定中心,让鉴定人员立刻对档案上的资料进行鉴定。
鉴定内容有两项,一项是对杜磊的指印和尸体的指纹进行比对,另一项则是对杜磊的签名和纸条上的内容进行笔迹鉴定。
在等待鉴定结果的期间,刑警告诉我们,警方已经派人到附近市镇进行调查了,到目前为止,警方还没有找到那口棺材的来源。
一直到下午四点钟,鉴定人员才出具了鉴定报告。因为时间的关系,杜磊档案上的字迹和红色印泥指印已经有些模糊了,这提高了鉴定人员对两项内容的鉴定难度。幸运的是,鉴定还是顺利完成了。
鉴定人员打印了几份鉴定报告给我们,我立刻翻阅起来,首先是笔迹鉴定,通过对书写内容的整体和局部进行多笔划比对,鉴定人员给出的结论是杜磊的笔迹和纸条上的笔迹同一,鉴定人员给出的同一认定让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我颤抖着手翻开了指纹鉴定,笔迹有可能造假,但是指纹却造不了假,就算是两个长的一模一样的人,他们的指纹也绝对是不一样的。鉴定人员从尸体的手指上刻模出了两枚相应的指纹,杜磊的档案上也有两枚指印。
最终,我还是在指纹鉴定报告上看到了那四个字:认定同一。
我的大脑一阵轰鸣,尽管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我看到刑科技术上的认定时,还是没有办法克制住内心的情绪波动。我猛地将鉴定报告的复印件撕成了两半,鉴定中心里的人都奇怪地看着我。
我转身,一拳打在了瓷砖墙上,零星的血迹从拳尖流淌下来,江军没有来劝我,他默默地站在一边,刑警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以杜磊的性格,他不会平白无故地了结自己的性命,我要查清楚!鉴定中心的墙上悬挂着一面全身镜,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眉头紧皱,双目通红。
我一定要查清事实,如果杜磊真的是被人杀害,或者逼不得已了结性命,我都一定要揪出真凶!
第220章 回忆里的声音
鉴定结果出来了,尸体的身份认定,死者真的是杜磊。我的脑袋很混乱,我再一次来到了停尸房里。杜磊的尸体上被遮尸布盖的严严实实,法医和刑警都没有跟进来,江军也在外面等着。
法医再三叮嘱我,最后才让我戴上医用手套破例单独进入停尸房。我静静地站在停尸台旁边,看了遮盖在杜磊尸体上的白布很久,良久,我伸手去将遮尸布掀开,杜磊的脸部露了出来。
他的脸色白的发青,随着死亡时间的往后推移。杜磊脸颊上的皮肤往下塌陷,凸起的颧骨异常明显。杜磊的双眼安详地闭着,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似乎在他离开人世的时候,心里没有在想任何事。
但我知道,杜磊绝对放不下自己生活的世界。因为职业的特殊需要,我们和普通人相比,看到的往往是世界的阴暗面,我们也更容易看到丑恶的人性。阳光之下,必有阴影,我们所在的世界是阳光与阴影的重叠。
我们一脚踩着光明。一脚踏着黑暗,眼前看到的除了世界上最丑陋的东西,还有亲情,爱情和友情。杜磊放不下我们,他如果真的走的心无所恋。他就不会留下那三张纸条。他放不下我和许伊这两个相交多年的挚友,同样也放不下他心里的女人。冬共狂技。
我的眼泪滑落,这已经不知道是我第几次哭了,曾经的我以为我能帮助很多人走出阴暗,接受光明的惩罚和洗礼,但我发现,我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保护不了。许伊走了,杜磊死了,我不知道接下来还会不会有更痛苦的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
我的生活已经被打乱了。
隔着纤薄的医用手套,我的手轻轻触到了杜磊的脸上。冰冷,没有一丝温度。那冰冷穿过医用手套。从我的指尖一直传递到我的内心深处,我的背脊发凉,全身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杜磊像是睡着了,但不论我怎么叫唤他的名字,他都没有睁眼。双眼越来越朦胧,杜磊的脸印在我满是水雾的瞳孔中,我看不清了,他的脸越来越扭曲,越来越模糊,直到两滴偌大的泪珠滴落在了停尸房的地上。
停尸房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我仿佛听到了那两滴泪珠掉落在地上随后支离破碎的声音,我下意识地低头,两滴泪珠早已经化开在停尸房的地板之上。这里的温度很低,双耳轰鸣之下,我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叫我。
我转身,停尸房里满是停尸台,还有零星的几具尸体躺在停尸台上。那声音,好像是杜磊的,我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停尸台,是的,的确有人在叫我,只是,那声音来自回忆。
和杜磊相识是在一次射击课上,杜磊奇怪的持枪姿势被教官训斥,这招来了所有上课学生的目光。靶场里,阳光充足,杜磊的笑脸和阳光一样灿烂,在休息的时候,杜磊主动找上了我。
他和我请教持枪的姿势,我耐心讲解,虽然,他一直都没能将他专属的持枪姿势改过来。从那以后,无论是法医课还是痕迹学课,杜磊经常向我请教,在一次又一次的交谈中,我了解到杜磊的身世。
父母双亡,这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包括许伊,我们三个能走到一起,也有相同身世的因素。杜磊的笑容,我们永远都忘不了,在我和许伊的眼里,杜磊似乎从来没有过心烦的事情,直到他跟我们说,他谈了恋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杜磊学会了心烦,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我和许伊安慰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我的心智要比同龄人成熟很多,在我看来,人之所以被称之为人,正是因为人有丰富的情绪。
我没有替杜磊担忧,因为我觉得杜磊成熟了很多,的确是的,他学会了把话藏在心里。
“李可……”
我听到了杜磊在叫我,那声音来自回忆,如果我没有记错,那是杜磊最后一次叫我。那年的冬夜,b市飘着大雪,温度也比往年低了好多度。
杜磊和许伊失踪的前一天晚上,我们三个走在满地积雪之中,地上留下了我们三个深深的足印。我牵着许伊,杜磊双手插在口袋里,他低着头,没有说话,告别的时候,他和我们说,他决定抽时间让我们和孟婷见一面。
那个时候,我们对于孟婷的印象仅仅停留在杜磊的口中,杜磊告诉我们,孟婷是一个温柔大方的女孩子,现在看来,的确是的。杜磊说他第一次产生了想要保护一个女人的念头,在他的印象里,母亲这个概念早已经荡然无存。
所以,孟婷不仅仅是他的爱人,更是他的亲人。
我和许伊答应了,杜磊挥手告别,我和许伊目送杜磊离开。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两只手一直插在口袋里,路灯下,他的背影被拉长,他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远,直到他经过一个街角,我们再也看不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