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袤的戈壁滩,一直都是让人望而生畏的存在,而夜幕中的戈壁,月光如水,星子稀疏,寒气从四面八方渗透出来,穿过冰冷的月光照射在斑驳的大地上,满天满地的寂静,只有篝火牛油的噼啪和巡逻的兵士发出的脚步声。
夜色已深,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有人拍起了平仄的节拍,更远的地方,有长笛的曲调,悠扬而又悲怆。
宁卿因为扮作慕容昕的亲兵,此刻顺理成章坐在他的寝帐里面,重新缠好的止血布条裹满了手臂。
慕容昕在别的军帐和将领议事,她听着那长笛之音,只觉得心里有一种奔涌之意不吐不快,四下看去,只见帐中案上一处放着一个笔筒,似乎是埙的模样,她举起一看,果真是宫中的精致玩意儿,乃是象牙所制,镶嵌玉石。乐之始祖,此刻却被用做搁置毫管,真是暴殄天物。
埙之为器,立秋之音也。
埙的声音,向来以苍茫空旷著称,此刻和这笛声倒是相衬,她曾经缠着幼弟的西席学过一段时间埙,当下,兴之所至,便取下那笔筒埙,撩起军帐,走了出去。
白日里寂寞荒凉的沙石,柔和了起伏的天际和夜色,仿佛踩在巨大的虚空中,无法触摸,却又切实存在。
宁卿执起埙,鼻尖嗅到淡淡的墨香,第一个音飘扬开来,随着空旷的夜风,和那笛声遥遥相对,一应一和,她的曲子是楚国流下来的残谱,并没有名字,宁卿自取为哀楚,是故国追思和忆往昔之声。
她的嘘声吹出第一段曲乐,那笛声便开始似断似续,却又执着的吹着,然而其中的孤独顿减,凭空却是多了几分安详。
这些时间以来,诸多种种,所有的茫然,失落,坚定和勇气都变成乐声汹涌而出。
到了最后,笛声彻底停下,似在静静聆听。曲高和寡,知音难寻。宁卿吹完最后一个音符,长风吹起她的斗篷,她摸了摸胡子,微微翘起嘴角。
回到帐中,慕容昕仍然未归,宁卿将埙按照原样摆好,被放的歪掉的管毫笔头,她随手用茶水润了润,捋好了□□笔管埙中。
暴殄天物啊。她拍了拍精致的玉面浮雕。
慕容昕进帐时宁卿睡的正好,打帘进来的剑雨眉头皱了皱,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但是宁卿毫无反应。
他脸色难看,刚要气沉丹田使劲再咳嗽一声,却听慕容昕道:“你们先下去。”
“可是……”剑雨还要说话,被霜风一胳膊撞过去打断了:“属下告退。”
两人出了营帐,还听见剑雨不服气的嘀咕什么,被霜风说了一句,闭上了嘴。
慕容昕走过宁卿睡的那个侍从小榻,停下脚步,她的身子向里,只能看见白皙的脖颈,耳背后一朵海棠盛放如初,乌云般的长发,一片小胡子因为睡的迷糊粘到了旁边的枕头上,他看了一小会,神色柔和下来,然后蹲下来,捡起了那片小胡子。
在昭元城的事情,他没有问,宁卿也没有说。关于慕容恪说的那些意有所指的话,他当然知道不能全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隐隐总是有软刺一般蜇人。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问,宁卿觉得没有必要开口说。在某种程度和角度,他们只是合作关系,而非隶属。隐隐更让他不愿承认的是,她超过了他的掌控。
这撇小胡子用了一点秘制的黏胶,被压在枕头上,他费了点力气,终于扯下了它。
慕容昕微微一笑,刚刚准备起身,忽的双手一紧,只见一双拎着腰带的手在他两腕间简单一绕,他错愕瞬间,女子灵巧连贯的双手已经迅速完成了一个渔夫结。然后,下一秒,慕容昕被直接一拉,整个身子一偏,倒在了硬邦邦的小榻上。
与此同时,她一个利落的翻身,已经居高临下的站在了地上。
“你在干什么?”他茫然之后瞬间有丝恼怒。
“我只是…本能反应。”她歉意的笑笑,显然没有诚意,“王爷这样大半夜的站在宁卿身旁,难免会举止失常。”
什么本能反应,根本就是说他是意图不轨的登徒子,慕容昕面色有些难看,向来举止有度的他此刻有些狼狈,自小在皇朝禁宫长大,幼承庭训,仪度得体,怎么能忍受在自己的地盘被一个小女子如此羞辱:“给本王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