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堪的照片仿佛一滴水,打破了原本平静的湖面。像是一场戏拉开了剧幕,如同十七年前那场轰动一时的事件的续集。看到照片的那一刻,阮思行脑内所有可以遗忘的黑暗记忆纷至沓来,十年间如同宠物般养在地下室的牢笼中,眼前走过的形形色色的人,长年洗脑试图瓦解的精神,
以及被那个男人定期注射进血液中的雌性激素。
逐渐变得白皙细腻的肤质,柔软纤韧的身体,圆润光滑的下颚,越来越细微的声音甚至慢慢变大的胸部,以及即使成年、即使不再注射激素也从未出现过如同男人那样明显的喉结。
如同妖怪般的身体。
那段时间,他失去了一切作为男人、作为人类应有的尊严。而且如果有一点想要自杀的意向,植入体内的电子芯片就会发动警示信号,金属铁笼内就会释放足够让他痛不欲生的电流,偏偏那电压还控制在不会让他晕过去的程度,除了硬扛,死忍,没有别的办法能摆脱那种难以承受的痛苦。以至于后来即使不再处于牢笼中,一想到自杀阮思行仍然浑身冷颤。
没有人能够切身了解阮思行那段最为绝望、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日子里的感受。
所以当阮思行拿着照片,第一次以看他人的角度看到了当年他那张不男不女的脸时。阮思行从胃底深深的泛上一股恶寒感,极度厌恶的情感传送到大脑,身体及时的给出了反应,胃里明明没有什么可以吐的东西,身体却偏偏想要把什么东西反上来似的,不停的干呕。
阮思行急于找到一个发泄口,压制住他那些控制不住的负面情绪以及黑暗记忆,才不至于被那些绝望的气息吞噬掉。他不能拉贺宇下水,所以他将贺宇拒之门外。
但是林浩天不一样。
林浩天不一样。
勉强动了动喉咙,阮思行咽下嘴里的血沫,来自腹部钻心的撕裂感时刻提醒着他还活在这坑脏的世界上,只有彻骨的疼痛才能让他清醒,却也让他沉沦。
即使知道与林浩天动手是最糟糕的方式,阮思行仍然曲起了腿,攒了十足的力气,将覆在他上方,撩起他的衬衫下摆检查他平坦腹部伤情的林浩天踹到了一边。
这次,林浩天没有躲避。
阮思行抬手擦了擦嘴角,撑起像要散架的身体,冷笑道:“林浩天,我不需要你的假仁慈。”
怕再次伤到阮思行,阮思行抬腿的那一瞬间,林浩天努力抑制着潜意识中要自保的动作。身体与思维的相互抵触与碰撞让他错失了躲避的最好时机,于是任由阮思行毫不留情的一脚踢在了他的右胸,那是与阮思行被子弹穿透的同一个部位,不久前刚刚做过手术。
林浩天盯着阮思行苍白的脸,语气冰冷,开口说道:“别动。”
抬手又要去脱掉阮思行已经快被扯掉的衬衫。然而还未碰到阮思行的身体,阮思行没有犹豫,下手狠重,拍掉了林浩天伸过来的手,拍打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内格外清晰响亮。
“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阮思行的眼睛微微上挑,开口说话的语气,挑衅的意味太过明显,饶是林浩天也意识到了阮思行的异常。
在林浩天的记忆中,阮思行从小到大,从未反抗过他。
此时的阮思行却像是变了个人。
林浩天很想问一句阮思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这句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这十七年来所有的事情都变得太多,不知不觉中林浩天已经不知道该如何与阮思行正常的交流。
“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的算。”林浩天的话刚说出口就发觉到了不妥,但是说出来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难以复收。
不可避免的,两人的对话就这样在奔着加剧矛盾的方向发展,一发不可收拾。
阮思行嗤笑道:“对,我怎么忘了,我不过是你们林家养的一条狗,怎么能跟主人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