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思行想要从床上坐起来,但是浑身虚软的狠,尝试了几次也没撑起自己的身体,还不小心把放在床边的书给踢到了地上。余年扶着他靠坐在床头,然后把水杯递了过去。阮思行虚弱的开口道了声谢,他从混乱的记忆中清醒过来,到彻底恢复意识,整个过程都表现的异常冷静,镇定的让人诧异。
余年研究人类心理研究了这么多年,深知人心的复杂,也知道这世上真的存在一些人,他们的内心早已刮起了一场海啸,却偏偏表现的不会让任何人看出来。
他静静的看着阮思行喝水,等阮思行喝完,接过杯子放在桌柜上,然后又抬手推了推镜框,这才语气平缓的开口:“麻醉剂过量导致你整整睡了五天,现在觉得身体无力,头痛或者记忆混乱都是很正常的现象,过一段时间就会恢复了。”
俯身去捡被阮思行踢掉的书,余年重新坐在了椅子上,继续说道:“你现在的身体还不能随意下地走动,我刚才让护士去食堂给你带碗粥,不要想太多,吃完之后继续休养。”交代完,余年便不再说话,沉默的室内只能听到他翻动书页的声响。
这阵诡异的沉寂没有坚持太长时间,也许是余年文质彬彬的样子让阮思行放松了警惕,也许是阮思行内心中有太多的困惑想要问清楚,也许阮思行仅仅是太久不曾说话想要说些什么,总之阮思行虽然有些犹豫,他还是开口了:“我……”然而只说了这一个字他就卡住了,好像是有太多的话想要说却突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
仿佛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余年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只那一眼好像就把阮思行看透了似的,阮思行蓦然有些狼狈,他移开了视线看向通往室外的那道门。
余年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半掩的门,抬手扬了扬手中的书,打破了突如其来的尴尬:
“看过这本书吗?”
阮思行没有做出回应,余年也没在意,自顾自的说道:“很经典的一本书,有时间你可以看看。”然后就像是在给朋友推荐一本心仪的书,一段喜欢的句子,他往前翻了几页然后照着书上念到:“if you lookthe groundsearcha sixpence …”
“...you don't look up,andmiss the moon.”余年说了一半,阮思行将这句话接了下去。
余年看了眼阮思行,看样子有些惊讶,然后他若有所思的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看过这本书?”
阮思行皱了皱眉,沉默了一下敷衍道:“记不太清了,很小的时候吧。”
余年没再追问,只是盯了几秒手中摊开的书页,而后就像是没问过刚才那句话,半开玩笑的说道:“maugham的这段话已经被广为流传了,不过相对于月亮这种虚幻的东西,我宁愿去捡地上的六便士。”
“月亮不是虚幻的东西。”阮思行皱了皱眉,反驳道。
余年慢慢的合上了手中的书,规矩的摆在了自己的腿上,意有所指道:“确实,月亮不是虚幻飘渺的存在,但它买不了面包,填不饱肚子。”
这句话让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气氛霎时有些僵硬。
就在这短暂的沉默中,阮思行就已经恢复了以往冷漠的姿态,仿佛给自己套上了一层刀枪不入的坚硬外壳,向外散发着疏离,瞬间与余年画清了界限。
余年知道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阮思行这个人太聪明了,他仅仅说了几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阮思行就已经了解他话中的意思。但与此同时,阮思行也太过小心翼翼了,这十几年的经历让他如履薄冰,只要意识到了一丝危险,他便马上躲回到拒人千里的伪装中去。
余年摘下镜子,闭上眼睛捏了捏眼角。
而此时,阮思行的心却猛然沉了下去,他看着余年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就和某个人的脸重叠了,那张脸让他觉得恐惧又熟悉,他惊慌的想让余年闭嘴,余年却先他一步,发出了声音。
“我父亲,两年前去世了。你知道吗,作为一个心理学家他是抑郁而死的,这听起来非常可笑,但却是事实,因为他年轻的时候为了生存迫不得已做了一件错事,然后他这辈子都没有原谅自己。”余年带上眼镜,看着阮思行继续说道:“你应该对他很熟悉,我是说曾经的你,因为他为了改变你的记忆,至少有两年的时间和你在一起。”
余年深吸了一口气,揭开了最后一层面纱,有关阮思行的血淋淋的伤疤:“我父亲用时间间隔以及误导模式对你的记忆进行了诱导,甚至转化了你的思想体系,改变了你曾经坚定不移的信念。也就是说,有一段时间你大部分的记忆都被篡改了。”
冷汗霎时浸湿了阮思行单薄的衣服,
室内明明温度适宜,阮思行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打冷颤。
记忆被纂改这几个字像是被打进了脑海中,不断在耳边重复。
这种如坠冰窟的心悸感,在不久前他也感受过,但那次的冲击远远不及这次来的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