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薛大哥哥呢?”
“流放了。”王熙凤道,“那天薛家太太哭哭啼啼地找上门来,结果被前头的陈御史听到了。陈御史一道本章上去,那个应天知府就获了罪。京兆尹最后查出来,竟然是那位想谋财害命、借着宝丫头的婚事鲸吞薛家的财产,才会有这样的事儿。这也是为什么宝玉去了我哥哥家好几次,宝丫头都不肯见他的真正原因。”
原来这根子还在王夫人身上。
不,应该说,还是在薛姨妈身上。如果薛姨妈跟王夫人一样,就是对儿子下不了狠手,却能够对儿子身边的那些小厮们下狠手,只怕薛蟠也不会变成那副无法无天的模样。
薛蟠不好,完全是没有人教的缘故。
“那薛大哥哥是真的被流放了?”
“没错。没有人帮忙,薛姨妈也千里迢迢地跟着去了,宝丫头可不是连个回娘家的地方都没有了吗?”邢夫人想了想,道:“你可还记得薛家那个眉间有粒胭脂痣的丫头?”
“好像是叫香菱还是秋菱来着?据说当初薛大哥哥闹官司,就是为了她。”
“可不是她?听说,她爹爹曾经还是那位应天知府的恩人,那位发达前还资助过他呢。那个应天知府明明认得她,也知道她原本的出身,竟然还恩将仇报,加上别的数罪并罚,已经被问斩,就连家眷也被罚作官奴,倒是这个香菱,被官府送回她母亲身边去了。可怜,为了找她,她父亲都疯了,早些年就疯疯癫癫的,跟着个和尚还是道士跑了,就留下她母亲一个……”
众人都是一阵叹息。
贾赦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道:“琦哥儿回来的大好的日子,说这些不相干的做什么?我说琦哥儿,你也大了,你跟林丫头的事儿什么时候办?”
林黛玉早就羞红了脸。
贾琦听见父亲开口,早就站好了,洗耳恭听,等父亲说完了,这才道:“父亲请放心,我已经跟万岁请了三个月的婚假。”
“什么?三个月?”贾母一听,立刻就担心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并无。”
“不可能。你如今也是一方大员,平白无故的,上头会放你这么长的假?”
贾赦立刻反应过来,道:“老太太,万岁既然有这个安排,必然有缘故。这是琦哥儿的差使,琦哥儿自然心里有数。”
“又在敷衍我这个老婆子。”贾母立刻就道,“你跟你弟弟最大的不同就在这里,你有事儿从来就不跟我说,倒是你弟弟,一有事情就会来找我。你当我不知道么?市舶司不是万岁特派人监管着,就是各省总督兼管。就向广州市舶司就是两广总督领着,而金陵市舶司打太上皇登基之初,就是万岁特派人领着。虽然这松江口市舶司是琦哥儿一手筹建出来的,可那每年的赋税,大家可都是看在眼里的。表面上看,今年是琦哥儿回京述职,事实上,却是各方对松江口那大笔财富的争夺!琦哥儿将来是荣养在京里,还是被外放,继续做他的一方大员,都看今朝了。”
邢夫人听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道:“还是老太太见多识广,我竟然都不知道这里头还有这么多的文章。”
“什么见多识广,等你到我这一把年纪,自然就知道了。”贾母道,“琦哥儿的将来,最差是近内阁,他年纪太轻,功劳却大,这时候进了内阁,就跟养老没有什么两样!次一点呢,就是继续领着松江口市舶司,而最好的出路呢,就是出任江南省总督,当然,做不了总督,差一点,做了江苏巡抚、布政使都使得。”
王熙凤吓了一跳:“哎呦呦,那四弟可是天下年纪最小的总督了。十六岁的总督!这可是大喜事儿!”
贾母道:“不是我说,我还怕他爬得太高,将来封无可封。好在他是文官,”又拉着林黛玉的手,道:“你是个极好的。以后啊,琦哥儿就交给你了。”
林黛玉是贾母的亲外孙女儿,虽然比不得贾母的几个孙子,可这些孙媳妇和女孩子们里面,她从来都是头一份儿。当初贾母跟王夫人斗法的时候,王夫人就喜欢拿薛宝钗跟林黛玉比较,每次都会惹得贾母很不高兴。偏偏薛宝钗又惯会装模作样,林黛玉又被贾琦保护得很好,很少出现在人前,贾母就是想显摆也没有机会。
如今,贾母可算是能够堂堂正正地夸奖林黛玉而不被堵在心口了。
林黛玉被说得满脸通红,少不得垂下头,低声应了。
贾琦回京,少不得跟着父兄外出拜访亲眷,如果没有贾琮参加殿试考中二甲第六名,王熙凤也不会有这么深刻的体悟。
以前的王熙凤一直以贾琦才十岁就进了内阁为荣,就是后来贾琮考中了进士,王熙凤也认为贾琮不如贾琦,可这一次,贾琮和贾琦两个前后脚地进京,贾琮拜会了自家亲眷之后,还去拜访老师和同年们,家里连着热闹了大半个月。
反观贾琦,拜会了亲眷之后,竟然无处可去。
再看到当初林如海留下的人脉跟贾琦也渐行渐远,王熙凤的心里就有股子不得劲儿,少不得来找林黛玉商量,是不是这节礼再加厚一点?
林黛玉拒绝了。
林黛玉是这样对王熙凤说的:“阿琦跟三哥哥是不一样的。三哥哥是功劳政绩都刚刚好,他想升迁,上头的位置不少,跟他争的人也不少,所以需要走动,需要恩师和同年们的帮衬。阿琦呢,他是功劳太大,不方便在这个时候跟别人有太多往来。”
王熙凤想了又想,忍不住道:“林妹妹,你说,上头是不是在防着琦哥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