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动在墓碑前久久徘徊,心潮难平,不能自已。
这些人中,有军人,有武装警察,也有普通民警,他们有的已经年过不惑,有的却正值青春年华,但当他们面对凶残的暴徒时,却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冲上去,和他们搏斗,为了背后的百姓!
这是一种什么精神?是什么支撑这他们做出这样的选择?
雷动看着墓碑上那一张张黑白遗照,久久无言,脑海里,乌云,黄希文,贝世亮的影子缓缓划过。渐渐的,他们的身影,和那些头像重合在一起,变得那么鲜活,那么生动。雷动仿佛看到,他们对自己笑笑,转过身,冲向那面目狰狞、漫山遍野而来的暴徒。
枪声、爆炸声、喊杀声,冲天而起。
恍惚间,雷动似乎看到,那挥舞着刀枪的暴徒,竟然变成了遮天蔽日从天而降的鸟人,冲天的剑光,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杀气,在这铺天盖地的鸟人攻击下,那对伤痕累累的男女,手牵着手,脸上带着无比的决绝,飞身而起,冲向那仍然一眼看不到头的鸟人群……
“记住,这是你的使命,也是你的责任……”
无数次在梦中响起的声音,适时在雷动脑海中响起,是那样悠长,又是那样充满期许和希望。
这声音是那样熟悉,却像在雷动脑海中炸响了一枚重磅炸弹。
责任,使命,我的责任是什么,使命又是什么?雷动脑海里轰轰作响,却猛然顿悟:我的责任,就是要保护身后的千万万万的同胞和亲人,让他们免遭伤害,免遭屠杀,免遭内心的恐惧!就像那些冲向暴徒的战友,就像那两个冲向鸟人的男女!
这是最朴素、也是从入伍第一天,就接受过无数次的教育,但在这层层叠叠的墓碑前,雷动却仿佛第一次真正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立正,敬礼。日已西斜,雷动的身影岿然不动,如同一尊威严的雕像,金色的阳光照下来,仿佛为他披上了一身金色的外衣。一股冲天的气势,从他身上向四周蔓延,瞬间就席卷了整座陵园,席卷了整座山峰,充斥于这天地之间,卷动山风呼啸,卷动风云变色!不知不觉中,胸口“天灵锁”开始发生奇妙的变化……
晚饭,只在陵园外那间矮小的民房里吃的,主人,以及作陪的,只有一个人——雷动入伍时的老班长,蓟辽战区猛虎旅选对对时期的战友,龚志刚。
一个多月前那次战斗,因为照顾战友,虽然及时登上了接应的直升机,但惊天的碰撞带来的余波,还是伤害到了他的内脏,尤其是肺部受伤严重,已经无法继续适应高强度的训练和作战。原本作为战斗英雄,战区为他安排了一个相当不错的位置,将他调到老部队“铁拳团”担任作战参谋,主管侦察分队的管理和训练。
但龚志刚说什么也不愿意给部队添麻烦,执意打了转业报告,于一个月前来到这座陵园,出任陵园管理处后勤科长,并用退役金买下了这件小小的民房在此定居。对于这一点,雷动无可奈何之余,内心也生出无限敬意,这才是铁拳团的兵,这才是一条真正的汉子!
没什么好菜,几瓶水果罐头,一大盆凉拌野菜,酒倒是足有几十斤,用一个白色大塑料桶装着,是龚志刚按照老家祖传的土法子酿的,高达八十度以上的玉米酒。
安静没有出现在饭桌上,善解人意的她知道,老战友见面,一定有很多话要说,这个时候,女人是不适合出现的。这个聪慧的女子,永远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里。敬了一杯酒,她就悄然离开了。
“你小子,找了个好媳妇儿!”安静刚走,龚志刚就举起搪瓷缸,咕咚喝了一大口,抹了抹嘴,对雷动挑起了大拇指。
雷动笑了笑,脸上露出又是温柔又是骄傲的深色道:“嗯,我觉得也是,这估计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了!”一大口酒下肚,微微的甜味中,带着粗粝的感觉,好像一把滚烫的小刀子,从口腔一直通到小腹,一股热力轰地从体内散发出来。
“你怎么样?”雷动举起绿色的搪瓷缸子,向龚志刚示意,“就打算在这儿过一辈子?”
雷动可是知道,龚志刚的老家,就在辽东某个偏远的农村,距离西南边陲的这片大山,间隔了足有数千公里。
龚志刚沉默,抓起缸子,咕咚咚喝下去一大口,长长出了一口气,一股浓烈的酒精味道,从嘴里直喷出来。
“我想过了,”龚志刚良久不语,半晌才说话,他的声音不大,语速也不快,却字字如金石坠地,铿然有声。“我就在这里,一辈子给乌云守墓,为这些战友们守墓!”
提起乌云,两个人脸色同时一黯,抓起矮桌上的搪瓷缸,向着西南方向高高举起,那里,是乌云牺牲的方向。
“反正我在老家也没什么人了,守着这些战友们,我心理安稳……”龚志刚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沉重,“只可惜,乌云救了我,自己却……”
雷动默然,举起缸子,足有半斤多的玉米酒,被他一饮而尽,那股炽烈的火力,在胸腹间久久缠绕着。
这一夜,在无数烈士的英灵前,两个久别重逢的老战友,一路狂饮,一路说,一路哭,一路笑。
他们回忆一起走过的日子,吐槽“阴险毒辣”的阴谋家教官,回顾当年的种种糗事,回顾一起经历过的战斗,怀念一个个已经不在的战友……
转眼,已是月过半夜,不知不觉中,新的一天很快就要到来了。
“叮铃铃——”电话急骤地响起来,龚志刚抓起电话,刚听了两句,已和身边的雷动同时勃然变色。
“龚科长,有一股大约二十人的跨境武装贩毒团伙,即将通过边境,很可能通往你的方向,注意安全!”电话里,声音很急促,说完就匆匆挂掉了。
“啪!”雷动将搪瓷酒缸重重撴在桌子上,表情阴森森地让人心底发寒,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
“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