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迅速的看了一眼宣和帝,她自认没有勇气将此事说出,更不用提她连证据也没有。她深吸一口气,又飞快的扫了容铮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就像刚刚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她就只能也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她喝了两大口合欢酒,让自己的面色看上去红润一些。
她其实最怕被沈意秐看出异常来,沈意秐心细如尘,若是被她发现了什么,意秾解释起来可就麻烦了。幸而这个时候舞乐响起,明贵妃出场了。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她吸引了过去。
明贵妃穿了一身雪白的绫裙,腰肢束得极细,身段柔软简直比春日里的柳枝更胜一筹,再往上看去,便是饱满的胸.脯,丰盈窈窕,媚.态如风。她先给宣和帝请了安,意秾见她的视线从容铮身上从容掠过,丝毫尴尬也没有,心里不免觉得诧异,因为明贵妃和容铮的神色都太正常了,她都不禁要疑虑是不是自己想错了。
明贵妃跳的是白纻舞,初时动作极为徐缓,如漫步于云上,姿态闲适已极。随着脚步轻移,节奏也越来越快,她折腰旋身时简直柔.弱无.骨,明明是极纯白干净的舞姿,跳到后来却让人觉得她目光中含笑流盼、如诉如怨,竟似有一种勾魂摄魄的魅力。
宣和帝的目光痴痴的凝视着明贵妃,连一丝余光也没分给旁人。
赵皇后坐在宣和帝身侧,笑容早就僵在脸上了,大袖下的双手攥得紧紧的,当明贵妃跳完舞敛袖坐到宣和帝左下首时,赵皇后没忍住瞥了她一眼,道:“贵妃的舞跳得确实是极好的,只不过大殿里还有许多精心教养起来的小姑娘,看了未免就有些不大合适了。”
这话说的极其诛心,几乎就是明言明贵妃跳的这舞“不正经”,要教坏这些身份高贵的小姑娘们了。
宣和帝心里正高兴着,闻言就皱了眉。
明贵妃面上却丝毫不变的淡淡笑道:“多谢皇后娘娘直言教导。”就再无他话了。
岂止是不屑争辩,简直就是不当回事。
赵皇后的一篇子话顿时就被噎了回去,她就有些气急败坏了,宣和帝终于看了她一眼,毕竟是皇后,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下她脸面,便道:“好了,命人传菜吧。”
这个小插曲也就算告一段落了,不过皇家之事最是乐为外人道的,尤其是现在宣和帝还没有皇子,而赵皇后年纪已经不算不小了,如今膝下只有一位公主,且才三岁,她若再想有孕,想必也是不容易的。而明贵妃正是女子最美的年华,又得宣和帝爱重,才入宫没多久就封了贵妃,日后再诞下皇子,只怕这皇后就真的要换人来当了。
如今宣和帝所忌讳的,唯有赵皇后的娘家罢了。赵皇后的娘家是镇国公府,赵家本就是京中大族,与大梁各地世家因姻亲建立起来的关系盘根错节,便是宣和帝也不能丝毫不顾忌。
筵席散了之后,沈意秐就直接陪着赵皇后走了,意秾则跟着其她几位小姑娘相约一起去看灯。
翠寒园里早就准备好了许多的灯盏,虽及不上元宵节那般多、那般热闹,但是胜在精致,且别出心裁。
从群玉殿出来,便是晨晖门,自晨晖门往外望去,各处花枝树间,高低错落蜿蜿蜒蜒的挂满的各色灯笼,罗帛灯,影戏灯,嫦娥奔月,琉璃宝带,光前面这座园子,灯盏就足有数千百种,极其新巧,无所不有。
远远望去,夜色下的灯火蔓延成一片,缭绕如七色祥云自天而降,灯光灿烂照耀天地。
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便是平时有些什么争吵,此时也都被满心的欢喜所占据了,大家一路走走停停,直到太后宫里的盖嬷嬷来催,她们才不舍的回绛云阁去。
意秾是觉得累坏了,只想赶快回去好好的睡个舒服觉,盖嬷嬷却叫住她笑道:“沈五姑娘,太后娘娘命奴婢过来请姑娘过去一趟。”
意秾心里诧异,却也不敢表现出来,或许是太后有什么要特意交待她的也不一定,毕竟如今她也算是个半路子的公主。盖嬷嬷虽不及黄尚宫那般得脸,但是她被定下来要去大虞和亲时,进宫去谢恩,便是这位盖嬷嬷领着她去见的太后,因此,她心里虽然疑惑,却也笑着应了个是,道:“那便烦请嬷嬷带路了。”
不过她边随盖嬷嬷走,心里边暗自纳闷,太后自到了翠寒园便说疲累了,一直在房里歇着,连晚上的筵席也是没有参加的,这个时辰叫自己,难免让人心里打鼓。她便回头看了绿蚁一眼,让她警惕一些。
绿蚁默默的点了点头。刚出了园子,就见一个穿着暗纹团领衫的宫人迎上前来,给意秾请了安,恭声道:“小人给沈五姑娘请安!小人名唤谢通,沈五姑娘直呼小人名字便是。”
谢通像是怕她断然拒绝,也不敢歇气儿,赶紧道:“二殿下让小人来请沈五姑娘到摘玉阁去,沈五姑娘这边请。”
意秾愕然的瞪大了眼睛,侧头看了一眼盖嬷嬷,盖嬷嬷还对她歉意的笑了笑,告退走了。意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她没想到容铮竟然这般有手段,连太后宫里他也安插了人手。
他就不怕自己找太后去告密么。
现在天色又这么晚了,哪里适合他们二人独处了?意秾鼓了口气,道:“其她姑娘们都已经回绛云阁去了,若是我不曾回去,只怕阁内的几位嬷嬷要担心了。二殿下若是有事,不如明日再说吧。”
谢通先前就得了嘱咐了,哪敢强留她,眼睁睁的看着意秾回身上桥。
意秾带着绿蚁只想尽快回去,可是下桥时却看见有人立在湖畔,只见那人穿了一身月白色织锦蟒袍,长身玉立,似乎是这颜色柔和他周身的气韵,令他看上去内蕴如玉,气峙如山。
☆、第31章 摘玉亭
意秾想起世人对大虞这位二皇子的评价,“朗朗如日月之入怀,颓唐如玉山之将崩。”这京中指不定有多少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将心思放在他身上,只不过是碍于两国身份相差罢了。
意秾也不迟疑,上前两步,敛衽给容铮行了礼,“二殿下这么晚还没休息?”
容铮“嗯”了一声,略抬下巴指了指前面的摘玉亭,道:“我有话跟你说。”
摘玉亭在海棠园深处,本身是个四周满嵌琉璃的小亭子,冬日置火盆,夏日则鼓以风,是个冬暖夏凉的好去处,周围又都是盛放的海棠,白日里确实是极美的,但是在深夜前往就显得幽深黑暗了。
意秾不觉得有什么话非要到那里去说,便垂首道:“二殿下有事不妨就在此处说罢,若要到摘玉亭去,再返回绛云阁只怕要耽误许多功夫,我身边的丫头回去定然要告诉我娘,我娘定要训斥我的。”
这话半真半假,虽然有之前盖嬷嬷搬出太后来打的幌子,但是这园中人多,谁知道会撞见谁,不好解释不说,只要略有什么闲话传出去,她就不必做人了。
容铮翘起嘴角轻笑道:“我要跟你说的话,在这里不方便说。”
这句话被他说得像是调.情一般,分明就是暧昧的语气,意秾的脸腾地就热了起来,她还来不及反应,容铮忽然迫近,意秾一点儿准备也没有,下意识的就要往后退,却感觉手上一温,她的手就被攥住了。
意秾反应过来后,脸倏地就红透了,差点儿没红到后脑勺去。凌氏对她家教甚严,她活了这两辈子了,还从未与人做过这般亲密的举动,拉手在她看来自然就是极亲密的事了,之后她就恼羞成怒了,他将她当作什么了?竟然敢这样轻佻的对她!她想也没想立即扬起另一只手朝他脸上挥去,他漫不经心地化解了她的攻势,握着她的手丝毫没有放松,微笑地看着她,道:“走吧,摘玉亭那里我已经命人四处都挂了灯盏,灯下赏海棠其实更为艳丽。”
意秾简直不敢相信,她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又无.耻下.流之人,她气急败坏的道:“二殿下最好放开我的手,听闻大虞与我朝风俗相通,想必都是敬重长辈的,如今我已经定下来要与你兄长成亲了,将来便是你的兄嫂,二殿下这般岂非不妥?”岂止是不妥,简直就是不要脸!
容铮看向意秾,小姑娘努力讲道理的模样还透着几分娇憨,毕竟还是年纪小些,虑事不够周全,且不懂变通,不过倒也不妨碍,他不是靠妻族的人,若不是他母妃为他定下的亲事太复杂,他也不必绕这么大个圈子才能把她带回大虞去,日后若有她虑及不周之处,他再指点她一二也就是了。正想着,他的目光就又落到了她粉嫩的唇瓣上,如今连他自己也觉得诧异,之前也不是没见过她,那时也只是觉得这个小姑娘太漂亮了,但是太漂亮于他而言却并不合适,他所需要的妻子只要容貌上乘就可以了,况且她虽然有时候看着聪明,但蠢起来也颇让人头疼。
就比如现在,谁跟她说她到大虞去和亲就一定会嫁给太子了?还一本正经的跟他谈论伦理纲常,不过日后的事情现下对她说了,只怕她也听不懂,况且他也不想在这上头浪费时间,便简单的对她道:“你放心,不会让你成为太子妃的。”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意秾哪里是不放心这个,和亲之事不是她能掌控的,但听人摆布而已。但此时他们两人若是被人撞见了,还哪里谈得上闺誉,她也就只有扯条白绫子上吊的份儿了,连家人都要跟她一起抬不起头来。
他可以不顾及他的名声,她却不能。跟他讲道理又完全讲不通,这四处暗中都是他的人,绿蚁也帮不上忙,她心里急得都快哭出来了,他却兀自将她的手握在他温厚的手掌里,拉着她出了丽泽门,往摘玉亭的方向去。绿蚁要跟上来,他眼风一扫,立刻就有人上前拦住了她。
容铮一路拉着意秾到了摘玉亭才停下来。
此时的摘玉亭四周熠熠恍若银河,每一株海棠树上都挂着一只水红色绡纱的灯盏,因海棠枝并不粗壮,所以上面挂的灯盏也极小,既精致又可爱,圆圆皎皎,如东海龙宫中被清水洗濯过的明珠。远远望去又如点点星火连成一片,映着娇.嫩欲.滴的海棠花,美不胜收。
不过意秾却是没有心思赏景致的,她忍气道:“请二殿下有话快说。”
容铮慢条斯理的在摘玉亭中的檀木椅上坐下来,又指了指他旁边的椅子,道:“坐吧。”
意秾执拗着不肯,僵着脸又重复了一遍,“二殿下有什么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