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扯着嗓子哭嚎,青归走上前两步,甩手便是两个耳刮子扇在程母的嘴巴上,青归素日便是跟着许季玉的,威风惯了,在这邺城不说横冲直撞也差不离,一下子就将程母扇得怔住了,旁边的彩娟吓坏了,她哪里见过这个阵仗,扶着程母,浑身哆嗦个不停。
青归狠狠啐了程母一口,他口角利索,清了清嗓子便道:“好叫大家都知道,咱们大虞的律法也不是空摆着落灰的,这妇人当街拦轿,轿中三位夫人皆有诰命在身,当以民犯官论,不论有何缘由,都当先打二十大板,这是其一;其二,大公主与西平公世子的亲事乃是圣上亲赐的旨意,这妇人当众诋毁大公主声誉,乃大不敬之罪,依律当杖毙。”
程母被他这一吓唬也险些吓破了胆,但她脸上下不来,岂肯低头,虽不放声嚎哭了,但仍哭泣不停。
青归见吓唬得也够了,便笑着对周围众人道:“大家可知道这妇人口中勤恳上进的儿子是何人?呸!倒好意思说一句幼年早慧,打量人都是瞎子聋子不知道呢,她儿子便是程皎,考了四五回举人了,连个毛儿都没中。你们这一对瞎了心脏了肺的母子,不过早年与大公主有过一面之缘罢了,便想着求大公主为你儿子谋个前程,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敢往外勒,真是给了你狗胆儿了!”
若说青归先前那段话还在摆理讲据,后来这番话便是明摆着撕程母与程皎的脸皮了!
程母气得脸又红又白,哪还有脸起身回家去,便往后一仰,晕倒了。
许季玉命人将程母抬走,先送了许夫人等人去玄悲寺,然后便命人抬着程母去了大公主府。
许季玉自一进大公主府,便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容锦看着他都觉得渗人,许季玉就跟进自己家一般,熟稔的坐在一旁的玫瑰椅里,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浑身上下一派世家子弟精心教养过的优雅风姿。
容锦心中不耻道:跟谁摆他那副骚包的样子呢!
嘴上却不敢说,眼神都不大敢往许季玉身上瞄,板着脸嘴硬道:“许世子亲自登门,不知道有什么要事?”
许季玉冷笑一声,一点儿脸面也不打算给她留,命青归将今日程母的所言所行完完全全的复述了一遍,本想着看容锦大发雷霆对程家母子厌恶透顶,谁知容锦听完,竟然气得呆住了。
许季玉强忍着才没上前狠狠捏捏容锦的脸,心里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挥手将伺候的人都打发下去,脸上瞬间就沉了下来,冷笑道:“容锦你自己作践够自己了没有?为着这样两个人竟然巴心巴肝,你将爷当什么了!”
他心中怒极,他知道这个女人看着骄纵蛮横,其实最是娇气,她若不是因为生母早亡,要在王皇后手里讨生活,也不会刻意显露自己暴燥的一面,让宫里的人都怕她。可她却偏对程皎那般心软,明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还一再纵容。
他上前一步,一把便抓住容锦的下巴,冷声道:“我对你不够好么?你想听昆曲儿,我便想法子将燕生给你弄来;你想吃西域的葡萄,我便命人偷偷潜过豫西长廊给你弄来,你想要什么,但凡我知道的,没衬了你的心意?你可真对得起我!”
容锦此时眼中也蓄了泪珠儿,咬着牙道:“你三番五次的定亲,你倒好意思来指责我了!”
许季玉砸摸了回这话,觉得其中含了酸意了,心中竟而有些雀跃起来,见容锦怒目瞪着自己,嘴唇殷红,下腹一热,便猛地吻了上去,这一吻又狠又急,手也摸了上来,狠狠搓揉着容锦的胸、乳。容锦奋力挣扎,手踫到了桌子上的杯盏,那杯盏滚落在地,“啪!”地一声清响。
朱颜在门外头听着声音,吓了一跳,因没有吩咐,她不敢贸然进来,但心里放不下,便在门外试探的唤了声:“公主?公主你没事吧?”
许季玉手上一点儿都没松,他吮吸了半晌,直到察觉容锦的身子微微颤抖,才停下来,方要询问出声,容锦的巴掌就扇了过来,正正打在许季玉的左脸上,这一下力道不小,将隐隐显出五个手指印来。
许季玉见容锦气得面上全是眼泪,心里一下子就软和了,挨了打也不生气,道:“那几门亲都是我娘给我定的,便是她们不出事儿,到成亲之前我也会寻着理由拒了。你瞧见青归了么?长得唇红齿白吧,我原是计划着等快到了成亲之时,便命人放出风儿去,就说我好男风,不管哪桩亲事,必定得黄。”
容锦抹了把脸上的泪,咬牙切齿的道:“你滚!”
许季玉道:“这么些年了,你也该消气了。当初都是我不对……”
容锦冷笑道:“不走是吧?”说着便开门要唤侍卫。
许季玉两手撑着门,翘着嘴角道:“我走我走。总归咱们已经定了亲了,你也跑不了。”又伸手指前院外书房那一片儿,道:“那处别种牡丹了,改种竹子吧,大男人的书房,都是花儿朵儿太娘气了!”
容锦黑着脸,“那是我的书房,谁说是大男人的书房了!”
许季玉道:“等成婚之后我不得住进来么,前院的书房自然得是归爷,现在先将竹子种上,日后也省得再麻烦。”
容锦冷冷道:“你想得美!”张嘴便唤侍卫将许季玉打出去,许季玉早跑了。
再说程母回到家后,过了没两天,便带着程皎一起悄悄回老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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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铮方到了豫西长廊不几日,阵前便快马加鞭送了捷报回来,本来西戎偷袭边境商贸的便都是散兵,不过是仗着他们骑马溜得快,才能一次次得手罢了。如今有容铮坐镇,将他们围堵了两回,再敢前来犯境的便少了许多。
容锦可是老实了不少,也不张罗出府去闲逛了,先前许季玉命人送了几回珍宝珠玉来,都被容锦扔了出去,许季玉倒也不恼,照常命人送南边不常得的新鲜吃食。婚期也已经定下了,八月二十。
此时已有了些初夏的意思,草窠长得好了,里面窝着几只虫儿,方入了夜便亮嗓儿长鸣。
意秾命彤鱼卷了湘妃帘,就着西天边红得耀眼的夕照,将信展开来细细看了一遍。她先前写给沈珩之与凌氏的信,容铮已经命人送去大梁了,但意秾还未收到回信。
她手中的这封信是容铮随捷报一同送来的,共有三封,第一封看着还正常些,不过是说些豫西长廊的风光,自己的食住,后来这两封信便有些变味儿了,意秾看着便红了脸。
将信放到了锦盒里,便见丹鹭一脸惊讶的过来道:“姑娘,方才公主谴红杏姐姐过来说,杨大姑娘来了!”
丹鹭在大梁时叫习惯了,一时也没改过称呼来,还称杨清持为杨大姑娘呢,倒是忘了她现在是朱家的四奶奶了。
意秾命人请杨清持在厅堂里稍坐,她又换了见客的衣裳,才出来。
☆、63|1.1|家
杨清持面上含笑,她穿了一袭海棠红织金妆花褙子,下面配十八幅鲤鱼戏莲的湘裙,头上戴着赤金嵌宝衔珠大步摇,脸上涂着厚厚的胭脂。
意秾一直觉得曾经一起吟诗作画的小姑娘里,变化最大的便是杨清持了,杨清持之前一直以才女自诩,她出身不算顶高,却敢处处与沈意秐争才名儿,她自来不屑涂脂抹粉,穿着也多以青白二色为主,似是凡以雅致而论才不会污了她通身的高洁。如今却也是珠玉插满头了。
意秾笑道:“杨姐姐来了。”请杨清持在官帽椅上坐下,又命人端了新沏的茶来,自己执了一盏,轻轻抿了一口。
杨清持面上有些不大自在,暗自攥紧了帕子,扬起笑脸道:“能跟长公主讨盏茶喝,实在荣幸,回头儿我跟旁人说了,大家少不得还得羡慕我呢!”
意秾抬头看向她,淡淡一笑。
杨清持只觉得意秾虽然没说什么,但这一眼似将她心底的诡算都看穿了似的。昧着良心的事她并不常做,在家做姑娘时,为了博一个清高才名儿,寻常表姐妹或其她小娘子们挤兑于她,她也都只淡然一笑罢了。她常往成国公府去奉承季老夫人,季老夫人倒也厚待于她,给她说了门不错的亲事,是殷实人家的嫡子,因有季老夫人亲自保媒,那家对她也极上心,她原想着便这般嫁了,也是她的命数。但后来竟被她听得一两丝的风声,说宣和帝想将她配与大虞的二皇子,她心中便活络起来,或许她有造化当得上皇子妃也说不定!
倒底还是天不由人,她拒了季老夫人保的媒,而后又被二皇子拒绝,她娘跟她说,这世间的因果总是如此的,让她认命罢了。
她自懂事开始,便精心谋划自己的一生,她又岂是个能认命的?倒底还是让她无意间攀附上了文家……
她咬了咬嘴唇,文二姑娘那张温柔的笑面似印在了她的脑瓜仁儿上,虽温暖如春风,但却令她无端端的打颤。她见识过文二姑娘的手段,她头一次去文家拜见文二姑娘时,耳边听人说文二姑娘最是温厚端贵,她还以为是个菩萨面人儿,谁知她一进院门,便见两个婆子拖着一个浑身血淋淋的小丫头出去发卖。从她身边经过时,那个小丫头还勉力抬头看了她一眼,那个小丫头脸上也全是血迹,眼中的怨毒似能冲上天霄去,虽不是对她,她也生生的冒了一身冷汗。
这份初见的印象太过深刻,她自然不是个蠢的,后来也想明白这是文二姑娘送她的“见面大礼”,可她仍觉得文二姑娘瘆人。况且她在大虞是完全倚仗于文二姑娘的,文二姑娘交待的事情,她又如何敢不做?
短短的一瞬,杨清持脑中已掠过千万般心事,此时扬起笑容对意秾道:“我初到大虞来,只贴身带了几个丫鬟,满眼全是不相干的人。在这异乡,也只有长公主令我觉得亲切非常,早就想过来拜见长公主,但又怕扰了长公主清静,才一直没敢来。这回子是我夫君前些日子去了趟大梁,带了些咱们那儿特有的吃食来,我瞧了心里一则伤感,一则喜悦,便想着带来也给长公主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