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动了下干得起了皮的双唇:“嗯。”歇了口气又道:“我们这是去哪?”
“白玉京。”他又看回了书:“你不是一直想回去吗?”
白玉京啊,我闭上眼,终于还是要回去了,也不晓得夏季贤死了没。
“苏采。”
“嗯?”
“双修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他将手里的书放在我手背上:“修行诸法皆有道,你真想要如此就先把这卷书看透背熟了再说。”
“……”
第20章 第二十卦
“苏采,我们到了。”不知多久,烧得混乱的意识里轻轻响起道似清泉般丝丝冷冽的声音,将我勉强唤的清醒了些。意识被压得千金重,但身子轻得感觉不到重量。
“到哪里了?”我蜷成一团,喉咙里挤出的一点儿模糊声。
“白玉京。”
白玉京啊,我一片茫茫混沌着的脑子里闪现过一些画面,猎场上迎风作响的长旗、月下漫山遍野的早樱、身着鲜艳朝服的少年、祭坛上戴着诡异面具的神巫以及他忽男忽女的声音“您若不听臣下的建议,不吉之象将会再次遮蔽昭越上空的明日。”
不吉之象……无力的五指突然攥死,皱着眉我呢喃了句:“镜阁、帝都台……”
指下竭力想要挣脱我的东西微微一顿,耳侧扑入微暖的吐息,轻轻厮磨:“苏采,你刚刚说了什么?”
此时的我其实也不并清楚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也不能控制自己在想什么,只能像个刚学着说话认字的孩子凭着本能描述着记忆里事物。余后的记忆与之前的那些都不大一样,我吐字不清道:“清玄君。”
脱缰野马一样的胡思乱想中,不期然我想到了在那似黄粱一梦里浮光掠影般出现又消失的那个人,笑意盈然的狭眸潜了一丝邪气萦绕在我眼前,我又低低地念一句:“清玄君。”
插入髻发里支撑着我脑袋的手往怀中按了按,我在这梦非梦中仿佛听见了一句轻柔安慰:“别怕,我在。”这句话带着奇异的效果,渐渐抚平了我焦灼的情绪和疼痛的身体。
就这样昏昏醒醒折腾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子后,我的病终于好了,它来势汹涌病势缠绵,去的却出奇得快而突兀。我彻底清醒是在一个午夜,巡街的更夫刚刚敲过一更,我霍地睁开眼,感受到什么似的蓦地坐起身来,心跳很快,快得简直让我招架不助。我受了蛊惑般赤脚下了床,冥冥之中在黑暗深处像有根看不见的线一寸寸拉扯着我向前方飘去,有一双眼睛在那尽头静静地看着我,等着我……
“你在做什么?”当头响起一声棒喝,在将我惊吓得三魂丢了两魂时也止住了我迈向前的步子。我懵懂地看着鼻尖前那片绣着莲纹的绞丝银袍,木然地发了一会呆才转醒过来,愕然反问:“我在干嘛?”
“……”
原本视而无睹的房间格局在他点起灯时逐渐显出形来,八卦罗盘、黄幡符纸,这里看起来像是道观但处处精致讲究又非寻常道观可比拟的。今夜月色甚为
皎白,这个时节正是白玉京中早春樱花盛开的季节,本淡得近于无的花香在夜色里渐深渐浓,那是股别样妩媚又清澈的香味。
我被他领到床边坐下,低声问:“这里是白玉京?”
“正是。”他淡淡道。
我打量了下屋里又透过窗隙看了看外面,疑惑道:“我在这里长大,从未听说过有哪家道场如此大的排场。”昭越虽有享誉诸国修仙福地长清门,但由于皇帝善修佛理的缘故,京中多是佛家寺宇少见道场,而这近乎于奢侈的道观就更没听说过了。
“新登基的皇帝信奉道学,以后白玉京中这样的道场将不少见。”道士淡漠回答道,沉静如水的眸光滑过我的脸:“刚才我唤了你好几声,为何不答我?”
那双狭长略裹着丝风流的眸子看得我有些不自在,避开他的眼睛目光落到他依然牵着我的手,又怔了下,才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想往前走。”我闭了下眼睛,重新回忆了下刚才的情景,摸不准道:“好像有什么在前头一直喊我的名字,我停不下步子。”
“你答应了吗?”他的眸子没有挪开,反而更锐利地盯着我,盯得我……比方才好像更难受了……
我吭着头摇了下,往里边挪了下离他远了点。
他轻轻吁了口气,额间被他长指一按,一串我听不懂的低语从他唇里流泻出来,奇妙而温暖的感觉从那一点融入我的眉心。叮咚几声,那串许久没见的璎珞束腰凭空出现在他的掌心。
对这玩意我早生出了心理阴影,一巴掌就要拍掉他,他早料到了翻手躲开去了:“你是生魂离体,上次疫鬼之事还没受到教训么?无锋剑的剑穗得剑身千年戾气熏染,我重新附了咒上去,寻常鬼怪近不得你身。”
我委屈地撇开头,没片刻脸颊被他轻捏了回去:“又闹什么脾气?”
“哼。”我瞪了眼他手中那讨人嫌的东西。
他使劲捏了捏:“嗯?”
我双手搂住他胳膊,眼泪汪汪道:“我不会再乱跑了,别绑着我好么?”
“你在我这里已经没有信誉可怜了。”他垂下眼帘淡漠道,丝毫不动摇。
我顺着他胳膊往上爬起了几寸,脸朝他贴了过去,可怜兮兮道:“不要么,人家不要么~”
他密长微卷的睫毛快要碰到我的脸了,细眸流波轻转,唇角勾起缕浅笑:“你让我如何才能相信你呢?”
“你想要怎样?”这样的距离太近了,近得我怕他能听见我不由自主重重砸在胸前的心跳声,我试图坐直身子拉开距离可头才一抬,我和他都有愣住了。近在咫尺的那双清如星子的眼睛里微微闪过诧异,柔软的双唇没有一丝缝隙地贴在一起,清洌的冷香极迅速地侵占了我的呼吸。
这是个失误,天大的失误……在骤然的迷失里我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手腕在想要推开他的一瞬被轻柔又强硬地扣住,拉近,整个人跌坐在了他怀里。此刻那双让我总是产生错以为的眸子已浅浅阖了起来,而他的唇舌在我不及间分开了我唇线,加深了这个吻……
恍惚里我若聆听到无数簇樱花从枝头跌碎在池面,就和自己脆弱的理智般,初春的夜色迷离得醉人……
“苏采,”他略喑哑地唤道,露出那一线黑眸垂视着我,慵懒而诱惑道:“你知晓帝都台在何处吗?”
我细如蚊嘤地“嗯”了声,一缕凉风吹来,像盆冷水浇头而下。握住他在我眉心摩挲的手,我突然一个发力将他按在床头跪坐在他身上嫣然笑道:“道长是如何知晓帝都台的?”我笑得眼角都弯了,可目光与声音却冷厉阴沉:“道长不是出家方外之人么?那样一个地方你是从哪得知的呢?”
“你想杀了我?”他不以为忤,亦没有任何不悦之色,反倒似笑非笑地任我压制,手指回味般在唇上抚了抚“呵气如兰,吐息如蜜,死亦值得。”
手下力道没松,可脸却怎么也止不住地红了起来,他若摆出平常那副生人勿近的疏远之态尚好,这样的无赖模样真叫人、真叫人……
“师兄,时辰到了。”
我与他对峙之时,屋门大敞开来,一个穿着素色窄袖道服的女子冷冰冰地立在门口看着我们,语调慢而轻如凝在江上冷雾:“我们该去修行了。”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道士身上,没有分半点给我。
这种无视虽叫人不悦,却非是我恼怒的原因,我笑着对他道:“你们师门的规矩可是奇怪,进门都不先敲门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