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即死,死即生。想让她摆脱原来的命格,只能打破生死变换扭转天命。”司命意味深长道:“清玄君不妨走一趟地府,现在的话应该还来得及去说动十殿阎王拦下她的魂魄来。入了鬼道,原先写好的命格自然全部作废了。”
地府之行超乎他想象的困难,即便他是个神君,酆都大帝也没多给他好脸色。反复争执数日后,酆都大帝终于开了金口:“我不是天帝老儿那等不通情理之人,只是阴阳有别,打乱阴阳轮回会引起一连串数不清的变数。这等变数累下福报,是要清玄君一人承担的。”
“好。”他毫不犹豫道。
“清玄君来得有些迟,她这一世已投了胎,去了昭越皇室。及笄后数年会有次意外但不至死,这就是她转命的关键,到时我会暂扣下她的魂魄。可她迟早是要回阳间的,那就要看清玄君有没有本事在她还阳之前将度成鬼仙了。”酆都大帝详细道来:“她仙缘浅薄,要度成鬼仙恐怕要耗去你大半的修为了。”
“无妨。”
第35章 第三十三卦
找到鹤老所在之地其实并不难,难的是穿过虫草凶险的湿骨洼地见到他本人。沈莲桥的病情一日重过一日,整个人的神智也是时而清醒时而昏沉,一日里昏睡的时候多过睁眼时的大半。在他偶尔灵台清明时我都尽可能多地与他说着话提提精神,他每一次一闭眼我的心就拧成紧紧一团。
“沈莲桥,在你我初见时你不是挺厉害的么?”我端着碗浅浅喂了他几口强笑道:“我好歹也有个六百修为的鬼体,翻手覆手就被你玩弄在鼓掌间。现在怎么一剑就让你起不来了?”
他的长眸半垂,面如盖了层厚厚的雪霜,在我几近以为他又晕过去时突然挽了个淡得看不出的笑容:“谁敢欺负你?”枕在我膝上的头挪了挪喟叹道:“在你面前从来都是只有我被欺负的份。”
我有点慌,开始担心他是不是被烧坏了脑子或者彻底烧没了良心,他说的完全不符合现实嘛。想揪着他问个明白,车身骤然向左一歪,我重重地撞到了车壁上,手忙脚乱间勉强挡住了他。扶着窗撑起身时胳膊一阵剧痛,我忽然一愣,将痛得快没有知觉的手举到眼前,掌心上几条脉络若隐若现,一瞬间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君上!君上!”方青焦急的呼喊声拉回了我的思绪:“车被毒藤缠住了,您们没事吧?”
“没,没事。”牙关里抽着丝丝凉气,我将沈莲桥推回车中央,靠着歇了歇气道:“方青还没到么?”
车身缓慢地升起归为原位,少年十分懊恼地嘟哝道:“我真是虚长了几千岁的年纪,凡间小小的一个谷底都困得我找不到出路。”
几千岁?我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下一刻扭转的局面立马转移走了我的疑惑。
“哟哟,这不是老方家的幺子么?”熟悉的打趣声突然贯彻在阴森的湿地上空:“你这么偷偷跑下来就不怕你阿爹剥了你的皮?”
“鹤老爷子!”沮丧透顶的方青闻声后顿时欣喜地叫出了声:“老爷子藏得好生周密,我们辛辛苦苦找了您好几日了!”
“老朽是个被贬之人,找老朽作何?若是看病,尽管去找你们那的药君去就是了。”来人毫不买他的帐:“你小子最好给我说实话,休想打马虎眼。”
我沉不住气掀开帘子探出头说:“你们有完没完,再磨叽下去沈莲桥都没气了。”
湿骨地深处的药庐。
“哟,这小子也有这天啊,啧啧。”白须老头眉毛一抖一抖,笑容可掬地围着我们转了几圈:“不容易,着实不容易。”转头宽眉一挑,对着方青恶声恶气道:“臭小子你还不快滚蛋,听说你要渡劫了,这关口要被你爹发现你溜到我这里,是不是要将老朽贬到地府才甘心哪。”
方青恋恋不舍地看着沈莲桥,朝我拱手弯腰道:“君上就拜托您了。”又萎靡不振地对鹤老道:“您老宅心仁厚这回定要帮帮我家君上和梵……”他瞧了眼我没有往下说,又深深地朝重新陷入昏迷的沈莲桥行了个礼,一缕白烟后乍然就没了踪影。
我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了无人影的空地喃喃道:“妖怪?神仙?”
“噗。”老头子熟门熟路地抬抬沈莲桥的胳膊,捏捏他的肩:“上一次我就纳闷沈莲桥这冷心冷肠的小子为何会对一个来路不明的女鬼这么掏心掏肺地照看,现在瞅着方青对你的态度,老朽总算是明白了。十有八九你就是那个人了。”
从刚才就大惑不解的我回神道:“我是谁?”
鹤老背向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吵别吵,老朽治病最烦吵闹,要是分了心一个手抖说不定就将你这冤家送去了地府。”
“……”
粗粗查了查沈莲桥的伤势后,他变本加厉地将我赶出了房间,吩咐我随他驭使的灵鬼去找寻所需的草药来。纵我心中有一万个疑问,但看着沈莲桥殊无血色的脸庞,我也只得憋着满腔的不满不情不愿地跟在两个一蹦一跳的灵鬼身后去采药。
前方的一个小人鬼鬼祟祟地回头看了我一眼,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对他的同伴道:“你说这就是那个很威风有很多打手的姐姐么?”
“是呀是呀,当年我和师父父去九重天的时候正巧撞见她跳诛仙台。”另一个小鬼唧唧喳喳道:“那时候她长得可是美极了,现在虽然变丑了但那双眼睛却是一眼就认出来的。”
我伸出根手指戳了戳其中一个的肩:“不好意思哦,你们口中说的应该是我吧……”我面无表情地俯视着簌簌发抖的他们道:“敢问下什么叫变丑了吗?”
“……”
“殿下听错了!”叽叽喳喳的小鬼见风使舵,谄媚道:“小人说的是殿下美若天仙,貌美无双呀!”
“……”我提起他的后衣襟轻声问:“假么?”
他老老实实地点了下头。
手指一松,噗通他迎面摔进了土坑里。
之后的两个小鬼收敛了许多,一声不吭地领着我到指定的湿地里挖草药,挖了一会他两又开始埋头絮絮叨叨。
“你说她怎么不问我们说的是谁呀?她就一点都不好奇沈莲桥以前喜欢的人是谁么?”
“嘘,你声音小点,别给她听到了,你看她的脾气比以前还要坏了。”
我拎着课半死不活的草药朝他们挪了几步好声好气道:“说实话我挺好奇的,还有你们的声音可以再大点,没事的,这样我可以听得更清楚点。”
“……”
沈莲桥以前有喜欢的人……这事我头一次听见,觉得十分好奇,这种好奇已经掩盖过掉他们说的什么我以前是好看还是漂亮了。当然,你也可以把这种好奇真正定义为——嫉妒。是人都会嫉妒,尤其是女人,哪怕现在沈莲桥喜欢的人是我,我依旧会对他的过往情史耿耿于怀。虽然从我第一次看见他那张招蜂引蝶的脸时就了解到这个男人就算不是千帆过尽,也肯定有为数不多的风流韵事。
耿耿于怀的我默默揪烂了一把草药,继续寻找新的。
“哎,这样她居然都不问。”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小鬼在身后惊叹道:“她还是个女人吗?”
“花白,花黑,你们又想在锅里滚两遭了。”老头子的呵斥声来的很适时:“褪了毛的老虎还是老虎,招惹过她的人哪一个有好下场的?还不快给我滚回来熬药。”
“哎哎哎,老爷子发威了。”两鬼意兴阑珊地匆匆而去道:“好不容易多了两个新鲜人,连讨论都不给讨论,真是寂寞如雪的鬼生啊。”
我也丢下草药框子仰起头道:“沈莲桥……他怎么样了?”
风从湿地深处吹来一阵阵腐烂的气味,熏得人作呕,沉默片刻空中那道无形的声音道:“人醒是醒了,只是……”
只是即便是人间圣手鹤老他一时也不能完全治愈沈莲桥,原来在沈莲桥自己也无识无觉的情况下有人给他下了毒,毒就在他的伤口上,下毒的人是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