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穿着粗布的家常衣裳,手上还沾着做鱼鲊的米粉,此时只拿帕子简单擦一擦直接挡在前面,“既然已经退亲,我们便再无瓜葛!”
可乔夫人却铁了心要送,且她那边原本就人多势众,很容易就拦了伯母和明霞,将东西放到屋内,又笑着向伯母道:“这份聘礼可比先前多上一倍,我的意思不只是聘了你家女郎,再将徐二姐也一同聘下,古有娥皇女英,如今她们堂姐妹一同嫁了我家二十三郎,正是一段佳话!”
素波原不知徐家与乔家究竟有何事,因此只退在一旁,不想现在波及已身,真是无端受到波及,也恍然醒悟这乔夫人定是乔二十三的母亲,便冷冷哼道:“你们家乔二十三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肖想我!”
乔夫人一转面孔也板下脸叉腰道:“原本我家二十三郎与明霞早定下百年姻缘,还不是因为你勾引二十三郎在前,又挑拨徐家在后,硬将亲事搅散了!现在我一并将将你们姐妹的聘礼送到,你难不成因为屈居堂姐之下而不满吗?”
素波不可谓没见过蛮横之人了,只是却第一次遇到如此市井刁钻泼妇,没来由的便把乔二十三与明霞退亲之故推在自己身上,然后又反污自己与堂姐抢亲事。只是气虽气,却不屑与乔夫人斗嘴,只道:“你不必多自说自话,你家乔二十三郎在你看来如宝似玉,却到不了我眼里,赶紧离我远一点!”
乔夫人却又道:“徐二姐想是还不知道呢,只当有些烹饪手段便可以在江城立足!我告诉你吧,那望江楼本是我的嫁妆,如今就到了租期!如果你再不从,我便收回望江楼,就是那水煮鱼的生意,从此也归了我!”
当初素波租用望江楼写契书时,出面的仆妇并牙行人等都道江城这里风俗契书初定都为三个月,试上三月后双方都情愿才可以延期,眼下正是三月将满之时。再想想乔夫人既然有如此心机,恐怕早在望江楼里安排下人手偷学了水煮鱼,如此这般将自己赶走后望江楼的生意正好全归了乔家!
嗨!真是没有想到!
叹息之余,素波一不免觉得实在丢人,做过胶东王妃和天后的自己竟然被一个商妇设计圈套骗了!如今看来,自己还在江城寻铺面时,乔夫人就设了这个局。
素波之所以离开京城,就是因为自己上了那人的大当,现在不想到了江城继续上当——也许自己确实有些问题?
还不待天后反思明白,乔夫人早换了一张笑脸,向着大家道:“我此番来并非要将事情做到这难看地步,只要我们结成亲家,望江楼我就送给徐家两位女郎做嫁妆!”说着自怀里拿出一张契书,交给伯母,“如此一来我们两家岂不是珠联璧合!”
素波真差一点就要叫一声好了,这个乔夫人,别看出身市井,论起心智比起邓哀贵人还要强一些,给个甜枣,再打个巴掌,然后再给个甜枣,手段炉火纯青啊!
就不知道伯母会不会信她的话,又被眼前的利益迷倒,毕竟望江楼本身就是一笔不小的资财,而加上现在经营的水煮鱼,每天的进帐更是有如流水一般呢,而徐家,家境并不富裕,徐家长子在京城又需要很大的花销。
“徐夫人,乔家果然是实心实意挽回亲事,且上次悔亲的原因其实也在你们徐家女郎身上。”陪同而来的黄嬷嬷这时也上前款款劝道:“方才我们夫人听了这桩事也叹着实曲折,幸又好事多磨,若是徐夫人情愿,我们夫人倒可以帮着做媒呢。”
素波到了此时才知道,自己竟然还是小瞧了乔夫人,她的手段到此时还未用尽,竟又买通了郡守夫人来压徐家!
果然伯母的态度便没有方才坚决了,“既然夫人有此意……”只是坚决不收聘礼,却道:“如今夫君不在家中,我一个妇人断不敢擅作主张,再者行聘原是大事,总不能如此草草,一则要请乔家家主与我夫君商量,再则要选吉日敲锣打鼓送来。”
乔夫人和黄嬷嬷又劝了几句,见徐伯母已经有了几分意思,只是果然不能作主,且又想为女儿争礼节要聘礼送的体面,便收起聘礼先退了,最后却留了一句话,“这门亲事定要成的,我们再求了郡守夫人请郡守向徐夫子提亲。”
看着一群人退了出去,徐伯母便进了里间,原来明霞不比素波,才听了一句亲事的话就躲到里间,但徐家屋舍浅陋,她自然都听得清清楚楚,此时正低头垂泪,“乔二十三亲至我家退亲,羞辱于我,如今我死也不嫁他!”
素波叫了一声“好!”女孩子就要有这样的骨气!然后又道:“你们可别上乔夫人的当,我与乔二十三不过同路从京城到江城,后来又到乔家帮了一次厨而已!至于他到徐家退亲,甚至就连他与堂姐有婚约也是今天才听到。”
“我们岂能疑你?并不是因为我们原是同族之人,只这些日子我见你的行事言谈便知你的为人,断不是心思不正的女子。且今日你又能在乔夫人、黄嬷嬷面前坦荡磊落,掷地有声,十分了得,不愧为江阴徐家的后人,”伯母便又向女儿道:“你虽长素波一岁,但论起才干却又差得远了,如今在屋里垂泪又有何益?难不成父亲母亲竟是胆小怕事、贪慕富贵,要将你送到火坑里的人吗?”
一席话说得明霞赶紧收了泪,“母亲,我知道错了。”
“你不过是关心则乱。”伯母抚了女儿的头发说:“刚刚我之所以先含糊应下,其实是为了她们人多势重,硬要聘礼留下我们拦不住,将来再退或有麻烦,万一乔夫人污赖少了几两金子,或者哪块玉被换了,谁与她们理论?因此才婉转将她们与聘礼一同送走。”
想想乔夫人市侩行为,还真能做出退聘时污赖少东西的事情,可乔夫人虽然狡诈,但伯母更是有智有谋的人呢。素波原本因伯母方才的“畏惧权势”而生出的些不快立即就消散了,便拍掌笑道:“伯母,你好聪明啊!”
伯母就一笑,“也不是聪明,而是世事经历多了些而已。”
看来乱事之中伯父和伯母也是经历了许多难处的,素波便好心道:“若是郡守夫人真以势压人,我们便用后族的身份压制她们!”
“江阴徐氏虽然出过数位后妃,还是当今的后族,可我们家从不以外戚自居,而是堂堂正正凭本事谋生进学。”伯母教导之后又笑着又安慰两个女孩子,“乔家虽然势大,又勾结上郡守夫人,可你们也别怕,需知你们可是有父兄的!你们的伯父、父亲虽然只是西席,但郡守大人见了也要叫一声先生的!还有你们的兄长,现在可是考入了太学,那可是天子的门生!他又是肯努力上进的,将来出仕,到了郡守的年纪,焉知不如万郡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