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游母张张嘴,欲言又止:“这个年龄,应该结婚了吧?”
今萧闻言避开母亲的目光,不作回答。游母脑子嗡嗡作响,心中五味杂陈,她伸出胳膊把女儿搂进怀里,低头看着手中的银/行/卡:“乖乖,你是不是答应他什么了?你们……”
今萧蹙眉叹气:“没有什么,妈,这钱就是借的,以后还给他就两清了,你别害怕。”
游母自欺欺人地点头:“对,咱们以后还给他,慢慢还……”
今萧默了半晌:“别让小仲知道,如果他问起,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我晓得的,你在会所上班的事情也一直瞒着他呢。”
今萧低头想了想:“以后我不用去千秋上班了,周先生觉得,那种环境不太好。”
游母愣愣的:“是啊,是不好。”
今萧说:“等小仲出院,我们在忘江租一套房子,明年我就毕业了,到时候找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慢慢存钱,把欠的账还干净,日子回到正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母亲沉浸在她的描述里,忍不住憧憬未来,一会儿感到振奋,一会儿莫名低落:“小仲怕是没那么容易迈过去,就算身体康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那样了。”
今萧提醒:“他需要做心理辅导,这个过程很漫长,慢慢来,不着急。”
游母只能点头。
在南华待了两天,周末傍晚,今萧回到忘江,八点,前往千秋,办理离职。
罗姐倒没说什么,风尘里见多了浮萍聚散,今天这个淌下水,明天那个游上岸,稀松平常,早就见惯不怪了。公事公办地把酒水提成结算给她,抽着烟,上下打量着,笑道:“什么时候想回来,随时都可以,露露,给自己多留一条退路总是好的。”
今萧明白这话里的意思,点点头:“谢谢罗姐,我知道。”
罗姐离开休息室,今萧收拾东西,美拉坐在化妆台前撑着下巴,从镜子里看她:“你真要走了?”
今萧冲她笑了笑。
“诶,我怎么有点想哭?”
“真的?”今萧眨眨眼:“要不要抱着我的大腿,求我别走?”
“去你的!”美拉一下子笑起来,接着又不知想到什么,缓缓叹气:“我怎么就没你命好呢?在这行干了三四年,也跟客人谈过恋爱,甜言蜜语听的不少,但他们抽身的时候绝不会带上我一起走,连想都没想过,你说你是不是命好?”
今萧闻言愣住。
“别装了,”美拉反身趴在椅背上,抬头看着她:“那天周总拉你出去,之后再也没回来,姐妹们都传遍了,你现在离职,大家稍微想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啦。”
今萧垂眸整理衣物:“你真的觉得这算命好吗?”
“看你怎么想咯,”美拉晃晃腿:“周总这种男人,光是看着就很赏心悦目了,出手大方不说,还特别绅士,就算不谈钱,单纯想跟他上床的也大有人在,陪这种男人喝酒聊天,那才叫风花雪月呢。”
美拉说着,四下看了看,收敛笑意:“不过我得提醒你,逢场作戏也好,真情实意也罢,千万别陷进去,像他们那种年纪,那种阶层,背后有稳定的家庭,出来找女人不过寻求一点刺激和新鲜感,咱们只是一剂调味品,可能连插曲都算不上,他不可能为你放弃婚姻,更不可能动摇一直以来稳定的生活,他们随时都会全身而退,你要做好准备。”
今萧沉默片刻,莞尔道:“我明白。”
美拉说:“不怕你笑哈,我上一任男朋友比我年长二十来岁,有老婆,还有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儿子,我跟他有过一段热恋,非常甜蜜的那种,他会说好听话,会送名贵的礼物,带我去高档餐厅吃饭,去国外旅游,去奢华的酒店房间做/爱,他说跟我在一起仿佛年轻了二十岁……我眼花缭乱,完全被他迷惑。不过后来才知道,他对每个女人都是一模一样的套路,到手以后征服欲急剧减退,当你沉浸其中无法自拔,他已经转身抽离,结束这场猎艳游戏。玩归玩,能永远留在他身边的只有他家里那个隐忍的老婆而已。”
又说:“你那位周总,金玉其外,里头也坏着呢,”美拉压低声:“那个谁,ailsa,之前不也跟他好过么,才几天啊,说断就断了,ailsa单纯,动了感情,到现在还难受着呢。”
今萧微微叹气,虽然一直没作声,但每个字都有听进去。
“谢谢你,美拉,心肺都掏给我了。”
“谢什么,一点儿过来人的经验而已,”她道:“刚才罗姐的话你也听见了,她在风月场里经营多少年啊,什么没见过,指不定你哪天真的还得回来呢。”
今萧想了想:“走一步算一步吧,未来什么都有可能。”接着转移话题:“你今天什么时候下班,我请你吃饭。”
“还上什么班呢,”美拉站起身:“臭男人有什么好陪的,今晚我们去大吃一顿,周总不是这儿的会员么,咱们就去六楼清平斋,记他的账,反正他有钱。”
今萧苦笑:“别胡闹。”
这时又听她叹气:“露露,其实你这人挺实诚的,就是心事很重,让人觉得有距离感,虽然我们相处时间不长,但怎么说呢,唉,我希望你以后一切都好,大家都不容易,我知道的。”
今萧心下动容,默了一会儿:“你也是,好美拉。”
第17章
距离那天晚上,那个混乱的晚上,倏忽间已过去小半个月,周措忙碌于工作与生活,当然主要是工作,他没有再见过今萧。
期间倒是收到几条短信,她发来,告知游仲的治疗进度,那孩子做了第四次植皮手术,历经四个小时,这次是用他自己的头皮,手术后进入全面复健阶段,医生说植皮部分长得很好,存活率达百分之八十五以上,接着这两天防止疤痕增生的压力衣也做好了。
一开始,周措会简单回复两句,祝早日康复之类的话,后来就不回了,因为他发现今萧传的这些讯息,仿佛在跟他报备那五十万的支出情况,每一笔钱是怎么花的,花在了哪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上报给他这个债主。
这感觉不太好,真的。但毫无意外,是她能干出的事儿。
有时周措觉得,当初还不如匿名捐到医院去,不像现在,有了借贷关系,相处反倒变得谨慎起来。
不记得是哪天了,他开车途经理工大附近,想找她吃顿饭,拿起手机,斟酌半晌,终究作罢。
他不想打扰她,更不希望她带着“欠钱”的压力诚惶诚恐地应付他。
相信吗,债权人怕债务人为难,不敢主动接触,唯恐一条短信,一个电话,会令对方坐立难安。
这感觉让他恍惚间起父亲,那时父亲有心想要资助阿玉的儿子出国读书,但又怕唐突开口,伤害人家自尊,于是竟然自我纠结许久,辗转让他去向阿玉说明。
当时他无法理解这样的事情,太奇怪了不是吗?但现在他明白了,并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是啊,游今萧,呵,游今萧,看看她发的短信,说好听点儿叫懂事,不好听就是生分、客套。这姑娘有一种天生的本领,能把一切暧昧扼杀在萌芽阶段,毫无情趣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