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那人站了起来,接过信笺交给了徐玟琛,徐玟琛拿了那封信一看,嘴巴微微张开,脸上有了一丝惊愕的神色,将信笺放了下来,望了望香桃:“九小姐现儿被关在家庙?”
“是。”香桃低声回答:“我们家姑娘因着五月八日私自出府,老夫人甚是恼怒,将她关在家庙,到现在还未放出来。”
徐玟琛想了想,对香桃点点头:“你且回去告诉你们家小姐,便说让她放心,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香桃得了这句话也很是欢喜:“多谢二皇子殿下。”怎么来说柳明珠也做了她十年的主子,自己还是希望她能活得开心自在。这两日她身子不好,自己在一旁看着也难受,现在二皇子殿下既然已经答应去救她,自己也就该放放心心的自谋生路去了。
望着香桃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徐玟琛朝屋子里头那人笑了笑:“这可是大喜事。”
“怎么了?”那人也是好奇:“什么事儿能让二皇子殿下如此高兴?”
“今日我进宫去见母妃,她还在说我膝下没有子嗣的问题,没想到我很快便要做父亲了。”徐玟琛有几分得意,弹了弹那张信笺:“皆说有了孩子便能增加些筹码,一个有儿子的皇子与一个没有儿子的皇子,大臣们自然更偏向前者,王大人,你说是不是?”
“这……”那位王大人脸上一僵,心中暗自腹诽,自己的女儿嫁进二皇子府已经一年多了,可肚子里头却始终没有动静,也派夫人来问过情况,听女儿哭诉二皇子殿下很少在她屋子里头过夜,有时来了又碰得不巧,她不能侍奉二皇子,就这样拖了一年多,却没见有喜讯传出。
没想到这柳太傅家的九小姐如此不知廉耻,竟然未婚先孕!王大人瞧着徐玟琛那喜气洋洋的脸,心中百味陈杂,作为王正妃的父亲,他自然不希望徐玟琛这般风流,可作为站在徐玟琛这边的臣子,他又希望能有这样一个把柄,可以让徐玟琛好好拿捏住柳家。
“怎么了?王大人,你这欲言又止的模样,可还有什么话要说?”徐玟琛似乎不经意般扫了王大人一眼,心中有几分不悦,莫非他还在替自己女儿谋划不成?
“我是在想着,这位九小姐还未出阁便有了孩子,若是柳府知道了恐怕不会让那孩子活下来,就连那九小姐也没法子在柳府呆下去了,只怕会是一副药下去,报个暴病身亡。”王大人摸了摸稀稀疏疏的胡须,一脸深思的神色:“况且,听说那九小姐的母亲是回京城以后亡故的,现儿该在孝期,还不能议亲罢?”
徐玟琛低头想了想,仿佛确实如此,京城里头的大户人家,出了丑事想要遮掩,无非是两个法子,第一个是王大人说的那般,弄死,第二个便是将她送了出去做姑子,那坏了名声还能嫁人的,恐怕是那些不知规矩的人家,又十分溺爱自己的女儿才会如此。
“那依王大人所见,我该如何做才好?”徐玟琛心中轮了轮,本来还想上柳太傅府去求娶柳明珠做侧妃,现儿瞧着也是不成了。
“二皇子殿下,我倒是有个主意。”王大人的眼睛眯了眯,嘴角露出笑容来:“二皇子殿下可以派几个人不动声色的将那九小姐从柳府接了出来,拿她来要挟柳府。这侧妃之位也不必给那九小姐,最多一个侍妾的名分,二皇子殿下可与她说,若是想做侧妃,那便要帮着你,要她将她所知道的,有关于柳元久的事情都说出来!”
徐玟琛望想那王大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王大人,你的意思是,要我用当年对付明妃的娘家那种手段?”
“正是。”王大人得意的点了点头:“柳府只能有两种结局,要么站到二皇子殿下这边来,要是不愿意,那只能……”王大人的脸上露出了阴测测的表情:“倒霉。”
这柳家九小姐竟然有了二皇子殿下的孩子,王大人心中很是不快,今日可要去见见王正妃,向她交代清楚,怎么样额该想法子在那九小姐生产的时候动些手脚,去母留子,将那孩子当亲生的养在自己膝下。
徐玟琛没料想到王大人正在打这主意,一心只想着将那柳明珠从柳府接了出来,他敲了敲桌子:“来人。”这事情可要好好布置一番,千万不能失手。
“姑娘,该吃药了。”香玉端了一碗黑色的药汁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金花妈妈。
那药汁的气味很浓,浓得让柳明珠不由自主的作呕起来,香玉赶紧将那碗药放了下来,伸手扶住了柳明珠:“姑娘,你仔细些。”
吐了些苦水出来,柳明珠直起身子,额头上汗珠子不住的滚落下来。金花妈妈站在一旁冷眼瞧着,见她直起身,指了指那碗药汁道:“香玉,服侍你们家姑娘把药喝了,喝了以后她便不会这般难受了。”
香玉应了一声,将手中的盆子放了下来,走到一旁洗了把手,端起那碗药走了过来:“姑娘,快些喝了这药罢。”
柳明珠从眼角那处看了金花妈妈,见她一脸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心中掂量了一番,这药,肯定是不能喝的,若自己真只是得了伤风,绝没有让金花妈妈来监视自己喝药的理儿。
她将头往前边凑了凑:“将药端过来些。”
香玉不知就里,将药碗朝柳明珠嘴边凑了凑,柳明珠猛然攀住她的手,用力一拉,香玉没料到有这变故,手往下沉,那个药碗便被打翻在盆子里,“咣当咣当”的响声不绝于耳。
“香玉,你怎么这般不小心!”柳明珠见着那药汁与自己呕吐的东西混在一起,心里才舒服了几分,掐住香玉的手腕,得意的喊叫了起来。
金花妈妈皱了皱眉头,柳老夫人派了她过来监视柳明珠喝药,本来瞧着柳明珠没有什么异常,怎么这药碗忽然就落到盆子里头去了?她看了看柳明珠,见她一副愤怒的模样,正揪着香玉在呵斥,瞧着也不似作伪,看来是香玉这小蹄子一时手滑将药碗打翻了。
“九小姐,我叫她们再去熬一碗药过来,你且先忍着。”金花妈妈朝柳明珠点了点头,也没说多话,转身走了出去。
柳明珠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子,心中暗叫好险,但一想着金花妈妈又要端一碗药汁过来,便有些烦恼,这次她打翻了药汁,下一回金花妈妈肯定会更仔细些,自己也不能故技重施了。
她望了望门外,雨已经停了,日影隐隐约约的露出了些光亮,照着中庭的大树,叶片油光发亮,就如老坑翡翠一般。不知道香桃有没有将信送到二皇子手中,柳明珠瞧了瞧屋子一角的沙漏,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可却还不见香桃回来,她究竟有没有见到二皇子?一边想着,心中一边焦急,就如有千万只蚂蚁在心上爬来爬去,没有个停歇的时候。
“九小姐。”门口传来二姨娘的声音,柳明珠抬起头来,就见二姨娘正站在门口关切的瞧着她:“九小姐好些了没有?”
“我现在好难受。”柳明珠见着二姨娘站在那里,心中一喜,自己能不能请她帮忙,将金花妈妈端来的第二碗药汁给弄没了?她趴在香玉肩膀上头,捏着嗓子断断续续的哭了起来,一阵咳嗽一阵气喘,一张脸涨得通红:“我得了病,竟然还要祖母身边的金花妈妈替我送药过来,这里头可不是有蹊跷?我不敢喝那药,我要等着香桃给我找大夫过来……”
二姨娘瞧着柳明珠那模样,心中也是难受,赶紧迈步进来,温言相劝:“九小姐,指不定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只管放心喝了那药便是。”
“不,我不能喝。”柳明珠伸手抓住了二姨娘,一双眼睛里头泪光闪闪:“我想若是我母亲在,她肯定不会让我这般受欺负。”
“唉……”二姨娘见着柳明珠楚楚可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中也是怜悯:“若是金花妈妈再端了药过来,你也只能喝了,还能怎么样?”
“姨娘,你替我去接了药过来,然后偷偷倒掉,如何?”柳明珠睁大了眼睛望着二姨娘:“我只相信香桃给我请来的大夫。”
二姨娘有几分犹豫:“这样不好罢?”
“姨娘,这世上除了我母亲,就只有你对我最好了,这三个月来,姨娘是怎么关照我的,明珠心里都清楚,以后明珠绝不会忘了姨娘。”柳明珠抬着眼睛望向二姨娘,呜呜咽咽的哭着:“姨娘千万要帮帮我!”
“那……好吧。”二姨娘叹了一口气,思来想去还是答应了下来,她想到了自己的女儿柳明欣,还不知道她以后进宫会不会被人欺负,自己多做善事,也是替她积福罢。
“姨娘,你真好。”柳明珠得了二姨娘这句话,心中欢喜,眼里的泪水倏忽便干了。
二姨娘很是尽责,她端了一条凳子守在柳明珠门外,一边捻着佛珠念经,一边眼睛望着门口,想看金花妈妈什么时候进来。
过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天空里掠过几只归巢的倦鸟,眼见着便要到吃晚饭的时候,二姨娘心里头想着,可能金花妈妈要伺候着柳老夫人吃过晚膳才会过来,总不至于为了九小姐的病却将柳老夫人撇到一旁了。
“金花妈妈倒也奇怪,怎么便如此关心起我们家姑娘的病来了。”香玉蹲在二姨娘身边,伸手摸了摸垂在胸前的一缕秀发:“她还真是闲得慌。”
“可不是。”二姨娘点了点头:“那时候七小姐生了重病,也不见她这般操心,唉,庶出的总比不过嫡出的。”
“可不能这般说,十小姐还更得老夫人宠爱些,可十小姐得病,也不见金花妈妈亲自督促着熬药。”香玉的一双眼睛望向了中庭那边的月亮门,心中有一点点疑惑,方才自家姑娘分明是故意将药碗打翻的,难道那药里头有什么古怪?
十小姐给姑娘看了病,也不说病因便走了,然后金花妈妈亲自端了药过来,这件事情怎么看怎么都有些不对劲,这其中关键在哪里,香玉觉得自己彷如在雾里看花一般,隐隐约约的见着那花朵,却始终看不明白。
天色愈发的晚了,家庙里头几个粗使的嫂子将走廊下的气死风灯点上,走廊里有了淡淡的黄色的光影,照着灯下的两人脸上都有了暖黄的颜色。眼睛往外边瞧了去,忽然见着月亮门那边有两团暖黄的灯影在移动,香玉站起身来道:“该是金花妈妈到了。”
二姨娘全身都紧张了起来,虽然她答应了柳明珠替她去倒掉那碗药汁,可究竟该怎么做,她还没有想好。望了望身边的香玉,她忽然有了个主意,伸手推了推香玉:“你快些进去守着你们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