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柳侧妃真是好福气,可见在家中是个受宠的,才进宫七八日,祖母就急急忙忙的来看她。”簪着红色宫花的宫娥望着徐炆玔飞快的往前边走去的身影叹了一口气:“进宫又这般受三皇子殿下的宠爱,现儿听着她娘家来人了,就这般急急忙忙的赶回去了,真是给足了柳侧妃面子。”
“可不是?上回万阳公主进宫来看薛正妃,可不见三殿下这般上心。”另外一个点头应和:“柳侧妃也该知足了,虽然是侧妃,可得的宠爱比正妃不会少。”
徐炆玔没有理会那两个碎嘴的宫娥,一路小跑回了漱玉宫,唯恐自己来得晚了便赶不上见明媚一面,直到站在门口,见着里边一袭水碧色的衫子,才放下心来,走进来偷眼瞧了瞧,心中狂喜不已,就如明媚的耳珰一般,流苏吊着翡翠坠子不住的摇来晃去,就如风中的秋千,上上下下没有踏实的时候。
“三殿下回来了。”柳老夫人赶紧站了起来,朝徐炆玔行了个半礼,徐炆玔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了她:“老夫人快些坐下,何必多礼。”将柳老夫人扶着坐好,这才瞅了瞅主座上边的柳明欣:“老夫人进宫,你也该派人知会我一声,幸好回来得及时,否则没赶上汤儿,还不知道旁人在背后如何说我不知礼数。”
柳明欣见徐炆玔为了她特意赶回来见娘家人,嘴巴早已咧开成了一条缝,笑嘻嘻的回答道:“殿下,妾身怎么敢叨扰你?既是这般说了,那下回明欣便记住了。”
徐炆玔坐了下来,一双眼睛从明媚身上瞟了过去:“今日老夫人进宫,除了来看柳侧妃,可还有旁的事儿?”
柳老夫人一愣,自己是来教训柳明欣的,这话总不能向徐炆玔说,只能笑着答道:“有几日没见柳侧妃,心中有些挂念,特地来瞧瞧。她在家中素来与我这媚丫头交好,怕她们姐妹之间生疏了,因此一道带了过来。殿下,柳侧妃在家中做女儿时被我养得娇纵了些,因着做事有些不合时宜,做错了什么,三殿下只管开口说她,别要太顾忌柳家。”
徐炆玔的眼睛继续盯住明媚不放,口里含糊的应了一声:“这是自然。”
见着徐炆玔那眼神不时的落在明媚身上,柳老夫人心中暗自叹气,上回明媚被歹人劫持,徐炆玔将她寻到送回柳府,那时候她见着徐炆玔的眼神就不对,今日看来,徐炆玔心中喜欢明媚是真真的了。
但愿三皇子殿下能看在明媚的面子上,对于柳明欣做下的蠢事多多包容。柳老夫人一阵沉默,昨日即便柳老太爷不说,今日她也想带着明媚进宫来瞧瞧,也是想看清楚徐炆玔究竟有没有那个意思。现在看来,徐炆玔喜欢明媚可是砧板上的钉子,妥妥儿的跑不了。
柳明欣却没有柳老夫人这般观察细致,她只是笑微微的坐在那里,喜滋滋的对徐炆玔道:“殿下,在柳府的时候,妾身这十妹妹与妾身是极其好的,再过三日她便要及笄了,妾身本想出宫去为她祝贺,可听说出宫一趟不容易,就趁了这个机会将贺礼送了罢,我们送些什么东西给她好?”
柳明欣毫不忌讳的说出了“我们”两个字,在她心中,她与徐炆玔已经成了一个整体,里边没有薛正妃也没有魏侧妃。
徐炆玔转脸望了望柳明欣,挑了挑眉道:“这般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只有三日及笄了,慌慌忙忙的,一时之间如何能准备出像样的礼物来?”
柳明欣一怔,可转念一想,徐炆玔可是在替她在娘家人面前挣面子,重视明媚的及笄之礼,不就是爱屋及乌?正因为重视自己,才会重视自己的堂妹。想到此处,柳明欣开心的咧着嘴唇笑了起来:“殿下,妾身一定会精心准备好。”
徐炆玔忽然就烦躁了起来,见着柳明欣那略略厚实的嘴唇,怎么觉得没有以前那般顺眼,只是柳老夫人与明媚还在这屋子里头,他也不好说多话,只能将这不舒服的感觉极力压了下去,找了些闲话与柳老夫人说着,一边不停的偷眼看着明媚,只觉得她生得越发的美貌了,那肌肤就如细致的瓷器般,一张脸孔是雪白的底色,上头隐隐的透出些粉嫩的红润来,没有半分瑕疵。
明媚知道徐炆玔正在打量自己,开始有几分不自在,这可是在柳明欣屋子里头,他这般公然看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可后来想了想,自己若再是这般回避,恐怕他还会得寸进尺,于是抬起头来恶狠狠的盯了徐炆玔一眼,缓缓开口说道:“我们在外头听说三皇子殿下对我七姐姐实在是好,今日见了果然是这样。三殿下若是能一直这般对我七姐姐,那我们柳府自然会日日为三殿下在菩萨面前烧香祈福。”
这话里头自然是喊着几分警告,徐炆玔一愣,明媚这意思实在清楚,是在提醒他,他已经是成了亲的人,要一心一意的对自己的妻子。望了望明媚清澈如水的双眸,他不禁有几分难受,自己与她,莫非是今生没有交会了不成?
柳明欣却没有咂摸出明媚话里头的意思,见明媚为自己说话,很是高兴,那两块厚嘴唇不住的颤抖着:“十妹妹,你不用提醒,三殿下是知道的。”
徐炆玔每日都歇在自己屋子里边,难道还不是对自己好?独宠了漱玉宫,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嫉妒呢,柳明欣想到这里边觉得眼前开阔,仿佛间见着了一条极阔的道路就在眼前,越走越宽。
明媚瞧着柳明欣与徐炆玔两人脸上不同的神色,也是暗自叹气,再转脸望了望柳老夫人,见她也是脸色沉沉,心中知道柳老夫人自然已经看出了几分玄妙来。她朝柳老夫人眨了眨眼睛,柳老夫人会意,站了起来道:“出来也有一上午了,府中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老身便先行告辞了。”
徐炆玔心中一急,他看明媚还没有看够呢,怎么便要走了?他也赶紧站了起来,笑着上前扶住柳老夫人的手:“老夫人,府中能有什么事儿要你操心?好不容易进宫一次,怎么着也该在我这漱玉宫里用过饭再回去,免得说我这个孙女婿招待不周。”
柳明欣听到“孙女婿”这三个字,心中一甜,也慌忙过来拖住明媚的手:“可不是这样?祖母你可别走得这样急,明欣进宫好几日了,都没看见过家中亲人,好不容易见着祖母与十妹妹,怎么能就这样走了?”
柳老夫人见着柳明欣依旧是这般糊涂,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对着徐炆玔笑道:“我倒是不要做什么,可我这媚丫头现儿却是在主持府里中馈,哪里能少了她!要不是这样,媚丫头先回府去,我就留下来陪着三殿下与刘侧妃用饭罢。”
徐炆玔一怔,手也低了几分,这边柳明欣连连点头:“我倒是忘记这一茬事儿了!现在府里中馈都是十妹妹打理呢,少了她可真不行。不如就按祖母说的办,十妹妹先回去,祖母留下来与我们一道用饭便是了。”
明媚笑着朝徐炆玔行了一礼:“三皇子殿下,那明媚便先行告退了。”这柳明欣愚笨也有愚笨的好处,她完全不能理解柳老夫人这托词,可也歪打正着的替她解了围。
自己是一刻也不想到这屋子里呆下去了,徐炆玔的注视让明媚觉得颇有几分压力,他那目光让自己很是不舒服,几乎都快要说不出话来。明媚直起身子来,这边柳明欣已经喊了绿叶过来:“你替我去送送十小姐。”
绿叶应了一声,扶了明媚的手便往外边走:“十小姐,我送你去后门。”
明媚点了点头,转身跟着绿叶飞快的往漱玉宫外边走了去,跨过门槛的时候,刚刚好迎面一阵秋风吹拂,将她的群裳微微的吹了起来,露出了一小截粉嫩的小腿,还有一双淡绿色的绣花鞋,就如春日里的绿意盎然一般,点点的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徐炆玔惆怅的望着明媚的背影,实在是无话可说,柳老夫人的托词让他没办法再坚持让明媚留下来用午膳,只能维持着表面上的客气,笑着将柳老夫人引到座位上坐好。自己坐了下来以后,心中暗自盘算,十八是柳府十小姐及笄,自己可要好好想想,该送什么礼物给她才是。
明媚随着绿叶往后宫门那边走,一路上问了些柳明欣的情况,听说徐炆玔确实是独宠柳明欣,也沉默了一回。她实在不能理解徐炆玔,没有成亲之前便有了一个屋里人,现在有了一个正妃两位侧妃,可依旧还拿了那样的眼神看自己,他究竟准备做什么?难道想做大众情人不成?
他有什么好?不过就是托生在皇后娘娘肚子里头罢了,若是生在穷人家,恐怕现儿正在为如何填饱肚子而东奔西跑,哪有这闲情逸致来年风花雪月。明媚沿着朱红色的抄手游廊往前边走着,透过那茜纱帘子往外边看,就见御花园里头依旧是繁花似锦,仿佛是春天一般,只是在经过一片银杏树林的时候,见着绿色的草地上一片金黄色的落叶,这才提醒了她现儿正是秋日。
“十小姐,你别看这宫里头景色好,我怎么觉得便有些不大对劲。”绿叶一边走着一边与明媚攀谈,才进宫七八日,跟着柳明欣去了宫里头不少地方,也见过不少事情,还听过不少闲话儿,绿叶深深的觉得这皇宫真是可怕,有时候,一个人说没了就没了,快得让人感觉不到她曾经存在过。
“皇上很宠爱的玉美人,这些日子便生病了,听那些宫娥们说,可能会好不起来了。”绿叶继续絮絮叨叨的说着:“都说进宫的时候是个水嫩嫩的大美人儿,现在却枯瘦得很,身上没有几两肉,皇上去瞧过一次便没再去过了。”绿叶叹了一口气:“即便是病好了,恐怕也不会有以前得宠时的那般风光了。”
明媚默默然没有说话,只是听着绿叶继续在说:“十小姐,我真的觉得我们家侧妃很是危险,幸而三殿下现在只是皇子,若是皇上,恐怕已经有人在下手暗算了。”
“可不是这样?”明媚心中一惊,绿叶说的,全是实情,若徐炆玔现在是皇上,这宫中又会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柳明欣呢?柳老夫人劝说柳明欣要将徐炆玔推出去,让几个女人共享,这也是不得已的做法,她是在抱全柳明欣呢。望了望绿叶,见她一双眉毛淡淡,攒在眉心之间,显得忧心忡忡的模样,不由得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在柳府的时候便是个机灵丫头,也该多劝劝柳侧妃才是,怎么着也不要让她胡作非为。”
绿叶点了点头:“十小姐,我省得。”抬眼望了望那边,一道朱红色的宫墙延绵起伏,似乎没有尽头一般,绿叶停住步子,呆呆的站在那里,叹息着说道:“我真恨不能跟着十小姐出宫去,这皇宫就如一只大笼子,会把人关得疯掉。”
明媚轻轻抚摸了下绿叶的头发,轻声安慰她道:“宫里头还住着这么多人呢,你也别太担心了,你只是还没有习惯罢了,习惯以后便好了。”
“是。”绿叶弯腰行了一礼:“十小姐,你自己好好保重。”
明媚站在那里,见着绿叶越走越远,她的背影瞧上去是那般的孤单无助,她走得很慢,小小的身子在那曲曲折折的抄手游廊里时隐时现,有时分明见不得她的身影了,可忽然的,她又在另一处现了身。
明媚叹息了一声,走出宫去,柳府的车夫见只有明媚一个人出来,很是惊讶:“十小姐,老夫人呢?”
“三皇子殿下留老夫人用午膳,你先将我送回府去,用过午膳以后来这边接老夫人。”明媚吩咐了一声,掀开马车帘幕便钻了进去。那马车夫只觉莫名其妙,看了一眼皇宫那气派的宫墙,嘟哝了一声:“这宫里头的人怎么如此小气?留了老夫人用膳却不留十小姐!十小姐又能吃多少东西,竟然要这般节俭起来!”
他摇了摇头,挥动马鞭,那两匹马撒开蹄子跑得飞快,不多时便将皇宫抛在了身后。
柳老夫人约莫是未时回府,刚刚回来便将明媚唤了过去。
明媚走进玉瑞堂,就见柳老夫人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旁边桌子上堆了小山一般的东西,黑檀木的桌面油油的发光,映着那堆东西似乎也有了光泽:“祖母,这可是七姐姐打发给咱们府里头的?”
“可不是?”柳老夫人伸手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头痛:“媚丫头,你有没有留意到三皇子对你似乎有些与众不同?上回他送你回来的时候我便觉得有几分奇怪,今日瞧见他那眼色,仿佛时不时的在盯着你看。”
明媚点了点头,也有几分忧愁:“祖母,我也这般觉得,可是他都已经娶了正妃侧妃,如何还能这般盯着明媚看?明媚实在是有些想不透。”
“有什么想不透的,生在帝王之家,喜欢谁便是谁。”柳老夫人闭了闭眼就,心中一阵惶惶然:“媚丫头,以后你要尽量少进宫去。”
“祖母,这个我自然省得,可太后娘娘不是说过要我九月进宫去给她治病?”明媚想着这事儿便觉烦躁,柳明欣大约觉得宫里是个好地方,一心举荐了她去给秦太后看病,可焉知她一点都不想进宫去?
“太后娘娘的命令,咱们也不能违抗,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柳老夫人皱了皱眉头:“媚丫头,我喊你过来可是想敲打你的,别以为三皇子殿下对你青眼有加便飘飘然,你七姐姐是他的侧妃,你少不得要为柳家多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