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并不高兴。
楚凤宸缩了缩脑袋,默默地刷低自己存在感。也难怪,原本这天下就是他和沈卿之来互掐争夺,辅政大臣魏贤死后,他又得了半数兵权,本来分分钟就能把她的天下一锅端了的,结果却忽然冒出来一个辅政大臣兼驸马都尉,把这一切都搅浑了。
她也想为他点上一根蜡烛。
这可怜的病秧子摄政王!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到登基的那天……
当然,前提是她今天能过完完整整地变回宸皇陛下并且安全熬过这一劫的话。
“公主喜得驸马,微臣还未恭喜。”相互静坐不知过了多久,裴毓寡淡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他提起了身前的酒壶,动作轻缓地为楚凤宸面前的酒杯斟了一杯酒,意思再明显不过。
楚凤宸默默地接过酒杯抿了一口,小心看了他一眼,一咬牙,一饮而尽。
裴毓又斟酒,他道:“公主十五大寿,微臣还未恭喜。”
楚凤宸惨烈地端起酒杯仰头灌。
裴毓再斟酒:“公主与微臣久别重逢,微臣还未恭喜。”
“……这都算?”
裴毓微微笑了。
宸皇陛下识相地不再追问,又端起酒杯往口中倾倒——这酒味她记得的,是朱墨国的桃花酿,也不知道这作死的奸臣究竟藏了多少坛,居然到了随时能拎出来的地步……馥郁的酒香中裴毓的脸已经有些模糊不清,她用力晃了晃脑袋,正色道:“朕困……你总是喜欢逼、逼人吃喝……”
裴毓阴森的目光柔和下了一些,他把新填满酒的酒杯推到了她的面前,轻声道:“只是公主与驸马的婚事,臣以为还有待商榷。”
“……啊?”
裴毓轻道:“设计魏贤,巧夺兵权,诱导沈卿之于我作对,这些我都可以不计较,只是唯独这一件事万万不行,绝无转机。”
楚凤宸吓出了一声冷汗,即使脑袋再浑浊,身体却因为他森然的口吻忽的战栗起来。她用力甩甩脑袋色厉内荏:“你、你大胆……”
胆大包天的摄政王眉目温和,轻声细语:“臣胆子其实不大,只是正因为太胆小,才不敢纵容一丝意外,许多惧怕之事都没有一博的勇气,唯恐……惊扰好梦。”
楚凤宸:“?”
裴毓低笑出声,指尖落在了她的鼻尖:“正好借公主练个胆。”
楚凤宸:“??”
裴毓却终于笑出了声来,他低垂下目光看这近在眼前的那只竖毛的兔子,脸上的柔和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了眼眸深处,苍白的脸色也因为这光亮而稍稍红润了一点点。眼看着几杯酒下肚就站不稳的宸皇陛下狼狈站起身来的模样,他终于没能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颊边发丝,小心地、轻轻地把她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肩头。
这世上最美好的事物莫过于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不过很显然,这只兔子已经离醉成烂泥不远了。
“上一次这样抱着你是你五岁的时候。”裴毓轻笑,“怎么这些年还是没长高多少?”
楚凤宸:“???”
御花园里风和日丽,燕晗权倾朝野、挟天子令诸侯的一代奸佞裴毓正怀抱着当朝天子,如果非要用史官的笔来记载,那应该叫做色胆包天、大逆不道、滑天下之大稽,以及……包藏祸心,国将不国,无耻之极!
“十五岁,终究还是太小。”
宸皇陛下却已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额前柔软的碎发分叉在了两旁,因为她的身子被图谋不轨的摄政王殿下打横抱了起来。
出了凉亭便是一条蜿蜒的林荫小道,又走出数十步,小道两侧已经开始有宫人伫立。在小道的尽头静静站着一个身穿铠甲目光阴沉之人。他被几个禁卫拦在入口之处,脸上的冰霜几乎要把夏日变成了隆冬。
瞿放。
裴毓微微弯翘了唇角,用目光屏退了左右的宫人和禁卫,缓步到了他身前。
“放开她。”
裴毓低笑:“本王不明白瞿将军在说什么。”
瞿放捏紧了拳头冷道:“她是当朝公主,你是异性摄政王,你好大的胆!”
“那又如何?男欢女爱,本就是天地伦常。”
“你……你无耻!”
裴毓低眉看了怀中安睡的人一眼,目光中掠过一丝嘲讽:“有耻该如瞿将军,君臣有别,江山社稷为重,红颜知己莫相负。史书留名定有瞿将军一笔,本王想什么做什么,还请瞿将军就莫要挂念了。”
“你!”瞿放充红了眼,“裴毓,你口口声声心系和宁公主,可你所作所为却根本是对楚家江山图谋不轨,你在金度城所作所为,莫要以为没人知晓。你如果当真意图谋反,我受先帝遗命,就算豁出性命也不会让你得逞!”
“哦?”裴毓挑眉,“瞿将军倒是对本王调查入微,不过本王其实从未有过谋逆之心。”
瞿放冷眼。
裴毓却轻笑出声,他说:“娶了楚凤宸,这天下自然是本王的,何须谋逆?”
“你……”
瞿放脸色大变!——他知道,他居然知道?!
他淡道:“你征战沙场所向披靡。她被本王带走,你明知她与本王就在不远处,却被几个禁卫拦在这儿,不敢动分毫,即便先帝曾经给你特权允许你带剑入宫又如何?你连剑都不没有拔出鞘。”
他道:“瞿放,这便是你与本王的不同之处。”
裴毓却抱着怀中酣睡的和宁公主绕开了瞿放,渐渐远去。瞿放却在风中伫立,久久没有迈动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