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两位舅舅,裴时萝终于回到了方氏替她准备好的莳花馆,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放了下来。
方氏果真上心,这小院子是新收拾出来的,名字是为她而取,东西也都是全新地置办了,甚至比起她在杭州的家都更精致舒适些。
裴时萝此时没有心情享受,她长呼了一口气,红着眼眶对圆满说:“两位舅舅让我好紧张……虽然外祖母和几位舅母都很好,可我也还是紧张。圆满,我想杭州,我想爹爹。”
圆满拉着裴时萝的手晃了晃,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都是半懂不懂的,不像主仆,更像相依为命的姐妹。
“姑娘,你没有亲兄弟,连亲姐妹也没有。裴家本家还不如秦家呢,留在这里,起码我们不用吃苦了。”
话虽这么说,可一下进了这天下第一等的公侯府第,未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如何能不害怕担忧。
“你说我为什么就不能是很聪明、很厉害的女子呢?这样就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了。”裴时萝苦恼:“你把箱子里的《信芳传》拿出来我再看看,我学学。”
《信芳传》是这两年极其流行的话本子,讲述了信芳作为侯门遗珠,怎样一步步从一无所有到夺回一切,最后母仪天下的故事,据说还是作者根据前朝惠宁皇后的真实故事改编而成。
圆满无奈地说:“姑娘,如果多看几遍你就能和信芳一样,那你早就厉害了。”
虽然麻雀都有做凤凰的决心,裴时萝的梦想就是和信芳一样能干聪慧,凭借才智和机敏在侯门之中如鱼得水,但圆满认为,现实终究是现实,认清自己比较重要,她家姑娘就不是那块料。
裴时萝来到秦家的第一晚,就这样迷迷糊糊地抱着《信芳传》睡去了。
没想到的是,当晚她就做了一个极其诡异的梦。
梦境倒是和信芳没有什么关系,梦中裴时萝依旧还是裴时萝,只是却又不完全是她。
她犹如一个无人能看见的幽魂,就这样置身事外地看着另一个自己进入秦府。
这像是她今天经历过的事,可又不完全一样,她看到自己举重若轻地对着几位舅母说话,看到七表哥说了那句“西湖水滑多娇嫱”后,自己脸上薄怒的表情,跟着再看到她进入莳花馆后,有条不紊地安排圆满整理物品、打点从家乡带来的伴手礼。
不仅如此,梦中的时间继续推进,她看到了还未发生的事,第二天与几位表姐妹、表兄弟相见时的场景,甚至他们的名字、相貌,都是如此真实。
可惜还未梦到更多,她就被圆满紧张地叫醒了。
“姑娘可是魇住了?头上全是汗。”
裴时萝摇摇头,她只当是自己初入秦府太过紧张,才做了这样的梦罢了,便没当回事。
可是等真的见到秦家的表姐妹和表兄弟后,裴时萝背后便不由自主地竖起了一层薄薄的汗毛来。
这几个人,竟与梦中所见一般无二!
若说梦到老太太、几位舅母便也罢了,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她从前是从未见过这几个表姐妹、表兄弟的。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时萝脸色白得吓人,自然应对时的表现也不怎么好,与梦中所见的冷静自持的自己可谓是天差地别。
秦家四位表姐妹原本也为她的相貌所惊,心中多少有些不痛快,但见她如此怯懦,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心底的气立刻顺了,反而拉着她亲亲热热地说起话来。
秦曕没有出现,其余三位表哥表弟都守着礼节,与裴时萝都未多说一句话,略过不提也罢。
方氏以为裴时萝没有休息好,便早早让她回去了,还拨了手下得力的大丫头紫竹来伺候她。
裴时萝是个好主子,给紫竹一下午的时间整理东西,自己坐在花园廊下琢磨那诡异的梦。
可她没想到,竟这么快又见到了秦曕。
“表妹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裴时萝还没反应过来,身侧便多了一道身影,他竟这般不请自来地坐在了她的身边,两人之间不过堪堪一拳的距离。
裴时萝受惊,想要站起来,不防竟被秦曕一下拉住了手腕,重新坐回原处。
她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手。
说好的男女授受不亲呢?
见她这眼睛睁得滴溜圆的模样,秦曕嘴边扬起一丝笑意,不仅不放手,竟还用拇指隔着她的衣裳磨了磨,柔声细语地诱哄道:“表妹陪我聊聊天可好?”
裴时萝闻到了一股不属于自己的香味,皱皱鼻子,她确定是来自这位七表哥身上。
哦,原来他早上没出现,是去外面玩了啊。
这种味道,可不是男人身上会有的。
裴时萝晃晃手腕,“七表哥,我这样不舒服,你松手好吗?”
被她用这样含羞带怯的眼神注视,任谁都无法不心软,秦曕轻笑了一声,放开她:“祖母是怎么和你说的?我猜猜,定是让你见到我就绕路走了,将我说的十分坏是不是?你不要信她的。”
“外祖母没有这么说。”
“那你怎么不敢看我?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裴时萝心想,这有什么不敢看的,他又不是会吃人的妖魔,于是抬起脸就这么认认真真地望进了身边人的眼睛里。
他的勾魂眼似乎比昨日更迷离几分,如深藏漩涡的幽谭,时时刻刻等着将猎物吞噬,头发也不如昨日梳得齐整,耳边落下的几绺发丝更显风流意态。
秦曕撞进这样一双清凌凌的眸子,一时瞧得也有些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