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回京后,一连十日都将自己关在宸阳宫,不上朝也不见大臣,每日只让朝臣们将要上奏的内容写到折子上,由流安一本一本往里送。
一时间,各种流言在私下里传开,说得最多的,便是皇帝在梁州时受了伤,如今在秘密养伤中。
傅彦彻自然也听了这样的言论,想起初回宫那一日的情景,也觉得有些蹊跷。
但他是个有耐心的人,沉得住气。
魏太妃中毒一事在宫中传开后,太后震怒,下令彻查内宫,最后查出来的结果却是尚食局里负责传菜的小丫头每日将浸过乌头草的汁液倒入魏太妃的膳食中。待要查证是谁指使她时,她却自尽了。
这事仿佛成了悬案,但傅彦彻知道,没那么简单。他并非没有怀疑过静成太后,但自己都觉得那种可能性太小。如今她贵为太后,若真想对魏太妃出手,没必要用这么麻烦的法子。
他不傻,已然察觉魏太妃被害一事,更像是一个局。
一个要引他出来为母亲出头,能使得他冲冠一怒,对上皇帝和静成太后的局。
他了解自己的母亲,甚至有时候会忍不住觉得,这是她的苦肉计。
魏太妃用了几日药,精神稳定得多,便又恢复过去那种骄矜自傲的性子。看出傅彦彻那一星半点儿想法,冷哼一声道,“你别想太多,你母妃我纵使再狠,也不可能拿自己做筏子。你一日没登上那个位置,我便一日都想好好活着。”
“儿臣不敢。”傅彦彻低下头,道,“母妃,儿臣已经有头绪了,定会为母妃找出这背后的人。”
魏太妃一双锐利的眼盯着她,冷冷道,“纵然这是一个局又何妨。我如今没死,便慢慢等他露出马脚便是。你如今须将心思放在正事上。”她说着说着语气又尖利起来,“你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迈出那一步,真要等到我死以后吗?”
“母妃!”傅彦彻拔高声调,“母妃,不要逼我。”
“逼你?”魏太妃冷笑,“好,我不逼你,便看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窝囊吧!”
母子两个不欢而散,傅彦彻出了宫,却听下人来报,先前晋王世子送来一物,要请他过目。
傅彦彻冷着脸打开那个锦囊,一块黑如乌铁之物从从掉出来。
那物他前几日才见过,刘昶所说的乌头草。
“傅毓人在哪儿?”傅彦彻皱眉,沉声问。
下人答,“属下出来时,世子尚在王府中。”
他急急回到燕王府,傅毓还没走。拎着瓶酒在王府花园内,且喝且笑,一点没拿自己当外人。
傅彦彻让人夺了他的酒瓶将他拽回书房,将乌头草扔至他面前,开门见山,“这是何意?”
傅毓似醉非醉的,看清他所掷之物,笑道,“我不过是动了点心思,帮燕王殿下查出点儿不寻常的东西罢了。”
傅彦彻眼中风云涌出,问,“是谁?”
傅毓摇摇晃晃似是站不稳,重复道,“对啊,是谁呢?”
下一瞬,有光影闪过,傅彦彻抽出长剑,剑光伴着冷声落到傅毓脸上,“激怒本王,对你没有好处。”
傅毓拨开与眉心不过咫尺的剑间,“王爷别动怒,我不过是喝了点儿酒,头晕,方才一时没想起来嘛。”
他视线落到四周,待傅彦彻将下人都屏退了,方道,“给太妃娘娘下毒的人,是太皇太后。”
傅彦彻神色不变,问道,“证据呢?”
“自然有。”傅毓正色道,“那位自尽的宫女,曾受过璟阳宫的恩惠,便……”
傅彦彻对这些人的恩怨情仇没有兴趣,打断他,“我的意思是,她的动机呢?”
傅毓摆摆手,“这我可不知道了。”他似是永远也沉静不下来的性子,竟开起了玩笑,“早年的矛盾?”
傅彦彻眼神化冰,刀刀割人。
傅毓浑然不觉,起身走到门口,才道。“殿下,我父王还让我转告你,宫里头那位,并不是真的皇帝。”
他说完这句也不再看傅彦彻的反应,醉醺醺歪歪扭扭地走了。
傅彦彻一下得了两个可谓震天动地的消息,整个人如遇雷击,一时立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朝着府中一处院落走去。
回京以后,涟歌一直没有外出,安在府中查阅典籍,想着能早些找到个好法子,给萧洵治伤。
望舒看出她的困顿,便道,“陛下认识一位神医,姑娘不妨试着请陛下出面,请他来帮公子治手臂。”
涟歌听了有些心动,一时又有些犹豫。
她若真这样做,会不会让傅彦行误会其实她在怪他,想让她对兄长负责。
可,哥哥的手也很重要啊。
她纠结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起床还是决定要厚着脸皮去找他,便让望舒传了信。
一整日都没有回音,然到了晚上,他却亲自来了。
春色愈发浓,院中的梨花深深,香气清远,涟歌从祖母处回来,便被人从身后搂进怀中。
熟悉的感觉令涟歌欢喜,傅彦行却紧了紧手臂,嗅着她发间醉人气息,笑着道,“眠眠,我很想你。”
屋内还未点灯,望舒极有眼色的退了出去,涟歌转过身,借着廊下的灯笼去看他,却觉得他似乎清减不少,一双手忍不住去摸他的脸,手底下是细细密密的针扎触感。
他显然是才经历跋涉之苦,连下颌处都长出了胡渣。
涟歌一时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