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2 / 2)

虽然并不知道这曲子叫什么,但一定是一支很普通的曲子,莞尔的眉头皱起来,+笛子的音色偏轻快悠扬,但此时这人演奏的是一首慢曲,若是换成古琴来演奏,效果大概会好一点。

“这曲子是个好曲子,只是节奏太缓,若是换成......”莞尔的话还没说完,那吹笛者像是猜到莞尔的心思一般,突然尾音上扬,一声尖利刺耳的乐声刹那响起,紧接着那笛声便如松涛阵阵,铁骑突出,曲过之处万壑生风,一时之间曲调韵万种风情,生千般变化,是古琴难以岂及的一种乐声。

而就在这乐声达到鼎盛,就如汹涌澎湃的江流即将跌落悬崖的瞬间,囚在土壤中的嫩芽即将破土而出的刹那,笛声戛然而止,没有常理中委婉曲折的收音,就像战场上壮士的宝剑被人一刀斩断,再无声响,只剩回声响彻东墙。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就在回声意犹未尽之际,一首抑扬顿挫的歌声快速填补了笛声的空缺,这人的声音很亮,唱的就是刚刚他吹奏出的曲子,莞尔本来并不觉得这曲子有什么过人之处,而现如今他这加词一唱,一下就别有一番风味在里面了。

“司马相如写的《凤求凰》,向卓文君倾诉爱意的。吹的一般,唱起来还有几分意思。”苏染白笑了笑,回头看着莞尔,接着又道:“小丫头,有人看上你了。”

“弄那些没用的做什么,看上我直接向爹爹求亲去,在这做什么玄虚。”莞尔说这话其实是有些违心的,这要是只有念夏在旁边,她肯定是一副既好奇又欣喜的女儿家样子,但是现在这苏染白站在一旁,搞得她凭空多生了几分不自在。

“看你那脸,像是胭脂脱了色似的红,不如我来助你一臂之力。”苏染白迈了两步,折扇随意地往腰间一别,双手撩了撩下衣摆,复又端坐在古琴前。

只见他双目一闭,缓缓抬手,在琴弦上虚按一下,随即开始了弹奏,弦上婉转倾诉地是一首卓文君谱的《白头吟》。

这曲子不像刚刚那人演奏的凤求凰一般有婉有转激扬顿挫,此曲从头到尾都是舒缓的琴音,但苏染白这扶辰公子的名号显然不是白得的,尽管全曲舒缓无波无折,却在他那一双举世无双的手下,依旧弹出了千回百转。

“念夏,唱出来。”苏染白回了回头,示意念夏随他的曲调唱,完全是和刚刚那人同样的套路,只是苏染白叫念夏来唱,他也怕此时若是让莞尔来唱,会吓跑那东墙外的倒霉孩子。

莞尔哪里知道苏染白肚里的小心思,只是推着念夏的后背,催促她快唱,莞尔喜欢听念夏唱的曲儿,此时的她只认为墙外那人是在和她较劲,而她手下有两元大将,一个弹奏古琴出神入化,一个小曲儿唱的我见犹怜,这一对组合,拉出来实在是给自己长脸。

莞尔此时仰着骄傲的下巴,完全不知晓那东墙外是一副怎样壮观的场景。

念夏那边儿得了命令,清了清嗓,黄莺般动听婉转的词便唱了出来,“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这本是卓文君在司马相如想要抛弃她时所作,其悥重在挽回即将逝去的爱情,但这苏染白琴扶的实在是绝,手指拨弄之见,竟掩去了原曲的忧伤凄婉之意,剩下的竟是流露着小女儿家渴望爱情的娇羞,再加上念夏甜甜的歌喉,惹得东墙外的人一片哗然。

东墙里的人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苏染白停了琴不做声,念夏止了唱,呆呆地望着自家小姐,这东墙外面,好像不止一人。

莞尔随意踩了一双木屐,妆容懒散,临到院门口招呼了一下念夏,让她走到自己前面去开门,小丫头应了一声,跑上前去,吱呀一声将门拉开,林宅上上下下的人,甚至是后厨的掌勺都围在了一起,个顶个的擦亮了眼睛,准备欣赏这出求爱的好戏。

墙角慢慢转出一袭墨绿色的身影,光亮华丽的贡品柔缎,穿在身上应是舒雅飘逸的,但生生地被眼前这人衬出了几分慵懒来,那人高绾着一半的墨发,另一半垂散下来,长若流水的发丝服帖地顺在背后,只见他微扬着头,两手垂下,其中一手还握着玉笛。

便是他吹得那凤求凰了。

“大家聚在这里,所谓何事啊。”念夏往身后看了看,这关键时刻,自家小姐却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门后面不出来,她只好鼓起勇气,问了这么一句。

林记成站在最后面,一双眼睛里写满了笑意,刚刚自己女儿弹得一手好琴还有着一副好嗓子,当真是极为自己长脸,况且前来提亲的小子吹了一曲《凤求凰》,自家女儿莞尔回了一曲《白头吟》,白头不相离那样的句子都唱出来了,这不就是默许了人家的求亲吗。

“林姑娘,在下东域简玉珩,对您思慕已久,辗转反侧,在下实在是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欢,为姑娘唱了这一首曲子,如有冒犯之处,实属在下唐突。”简家的翩翩公子长高了许多,温文尔雅的样子映在莞尔眼里就是一副欺骗世人的模样,若不是他那眼睛里时不时闪过不羁之色,莞尔都要以为那玩世不恭的傲娇少爷两年前摔坏了脑子,从了良。

莞尔远远地躲在门后,发出了啧啧的两声轻叹。

简玉珩说完,见门口的姑娘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眉头皱了皱便走上前去,拉过念夏的手腕,道了一声:“姑娘可是怪我唐突了吗?”

“公子,公子!这个是林姑娘的丫头。”简玉珩身边的小书童急的直跺脚,这一眼看上去,便很容易知道这开门的丫头是个婢女,正牌的小姐一定还在里面犹抱琵琶半遮面,可他家公子偏偏闹脾气似的,直接就去牵了念夏的手。

林记成站的很后,没看到,但前面站着的人群都不尽唏嘘起来,江湖传闻伴月公子简玉珩,一直是个沉迷风月不干正事的主儿,现在一上来就先牵了人家的侍女,还大言不惭什么钦慕已久,压根就是连小姐的面都没见过。

简玉珩只哦了一声,面上毫无愧色,只一把甩了念夏的手,身子往院内探了探。

对上院子里莞尔的目光,他完全不理会旁边人的说辞,直接迈开他两条修长的腿,推开了大门,欺身到莞尔跟前儿。

莞尔的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她又一次以这么近距离地欣赏到简玉珩,只是两年前,她不过是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对男女之事只停留在那群奴婢天天嚼舌根上,而当她在林宅两年,自己看了太多的话本子后,再被他这么盯着看,身子上竟起了几分燥热的感觉。

莞尔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后退了几小步,离的他远一些,她好像不能去看他的那双桃花眼,里面看似澄澈明亮实际上暗潮攒动,仿佛稍稍一个不留神就会被他摄走心神。

还真是应了话本上的话了,‘浊世佳公子,翩翩美少年’,莞尔记得当时自己翻到这句的时候,呸了一声便把瓜子皮吐出来,还什么浊世佳公子,明明就是佳世浊公子,至于美少年嘛,莞尔不得不承认,这当真是京城里的一抹好颜色,甚至比那些花楼里的姑娘都美上几分。

他的嘴唇动了动,一只手伸出来,捞过莞尔软绵绵的手,嘴角一勾,刹那间风情万种,仿若惊鸿照涧影,他笑,柔声道:“我刚刚对你那侍女说的,你都听见了吧,可还要我再重复一遍?”

莞尔在这东苑后宅厮混了两年,诚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笑了笑,原本挂在脸上的淡妆一瞬间有了色彩,她的手反握了回去,笑吟吟地说道:“恕莞尔耳拙,可否劳烦公子再说一次!”

“你...”简玉珩显然没想到自己会收到这样的回答,他以为世上的女子都是柔顺多情的,至少见了他是这样的,简玉珩的眼睛睁大,仔细看了看眼前这矮他一头的姑娘,明明就是一张乖乖巧巧的脸蛋儿,眼睛里却带着近乎偏执般的倔强,反握过来的小手冰冰凉,他知道她此刻是害怕的,甚至是慌乱的,但这双眼睛里闪烁着的,偏就是不服气儿的犟。

到底是在人家宅里,简玉珩的脾气发不出来,也不敢发,只得咬着牙笑,上下槽牙相撞,咯吱咯吱地响。

莞尔见自己玩笑开的似乎有点儿过,不等简玉珩再说话,松开了握着他的手,一边儿笑一边嘴上还说着:“罢了罢了,瞧你那后颊鼓的像个松鼠似的,怕是上了火肿了牙龈,你年纪轻火气盛,可别在我这儿憋出什么病来。”

他当初折了她一只手臂,她虽不是什么睚眦必报的小人,但这笔账她可还清清楚楚地记着,简家日渐没落,恐怕早晚有一天要攀附林家来稳定势力,只是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临了。

☆、第6章 琴瑟且和鸣(一)

“少爷!少爷,少爷你到底怎么了?”简玉珩的贴身书童竹山抱着他的笛子和佩剑,硬生生地追了少爷两条街,任他喊得如何悲切哀婉,简玉珩就是不回头来看他一眼。

竹山此时一头的雾水,刚刚少爷和林大人告别时还好好的,可这一转身突然就拉下脸,连马车都不坐,迈开腿儿就往前走,竹山的脚力没简玉珩的好,诚然又不敢抱怨什么,只得苦着脸在后面跟着。

也不知道走出去多久,简玉珩突然停在了一条没人的胡同儿里,冷着脸转过身来,一脚踢翻了别人家装土豆的筐子,他的一对眉毛快要拧成结,嘴角也因为气愤微微颤抖着,“你说,你说,那个女人在骄傲些什么!你看看这京城里,哪个女子见了我是她那副德行,还说我是松鼠,我看她才是松鼠,她全家都是松鼠!”

“好好好,她全家都是松鼠,少爷您快消消气。”竹山终于明白了原因,额头上都泌出了丝丝的冷汗,他家少爷还从没在女人手上栽过,这次这气儿生的也不是没由头。

“咯吱,咯吱”

奇怪的声响在竹山脑袋顶上响起,他微抬头,见少爷的腮帮子又鼓了起来,正兀自站在那儿错着牙咯吱咯吱地响,那林家的小姐不说还好,这一说倒还真有几分像,竹山想笑,但又寻思少爷是真的动了气,咬咬牙床想忍回去,怎也没料到这一咬出了事儿,竹山感觉到自己的腮帮子也鼓了起来,饶是没能忍住,笑出了声。

空气一下子变得肃穆,简玉珩眼睛眯起来,快成了一条线,他拳头紧紧地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一个挤出来,“你想干什么!”

“少爷,您千万别动气儿。”竹山心道不妙,先发制人地跳上前,抚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儿,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我是笑那丫头有眼无珠,珩少爷是何等的人物,屈尊向她示好她还不下跪谢恩,许是那脑子被门夹坏了,过两天就巴巴的来咱府上磕头认错了啊。”

“你说真的?”简玉珩袖子拂了拂,气消下去不少,但胸口依然闷得厉害。

“少爷笛子吹了曲儿也唱了,也是完成老爷给的任务了,还去管她的态度作甚,等少爷您今后娶了她,任她再怎么犟,到底还不是您的掌上之物?”竹山的马屁拍的响,这边儿的马蹄子也踏的亮,简玉珩仔细想了想,左右也就是这么个道理,撸了撸袖子,准备和竹山一道回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