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仔细回想了一番,没错啊,最近大家伙好像一直都在南疆问题上较劲,他一个吏部的,完全跟战争啊讨伐啊扯不上关系,没什么能波及到他这个吏部尚书的啊,况且他还是铁板的保皇党,皇上叫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可不会听一群心眼儿跟窟窿似的孙子在那里胡咧咧,官员们的考评也早就做好了,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犯了什么错,以至于皇上这般无声地警告他!
他一边转动着小眼睛一边回想,蓦地,想到了一个可能——
啊?不会是老闺女在宫里出事了吧?
他想到这个问题,顿时脸梢更白了,一半是吓得,一半是心疼的,只要是正常的父亲,就没有不爱自己子女的,这女儿虽然争气进了宫,可也不是什么人家都愿意自己女儿进宫的,就比如他!
说实话,他心里不愿意女儿进宫也是疼她,他这个女儿,跟她娘一样,就是表面光鲜,内里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端正成熟,总有些不合时宜的举动,不合时宜的想法,只是年纪小,阅历浅,也不是大问题,慢慢教也就是了。
再蠢的女儿是自己的疼,她再蠢,他当爹的也舍不得她去吃苦啊,可这丫头被她娘教得不知所谓,一门心思往宫里钻,他伺候皇上不少年了,还不了解皇上这个人么?这真是个精明得吓人的主儿,且吹毛求疵,心中那本账比谁都清,简直比先帝还不好伺候,他都五十了,面对皇上时还觉得压力倍增,时常战战兢兢呢,他那小女儿,还是个自负聪明的黄毛丫头,怎么可能会入得了皇上的眼?
果然吧,进宫后就被璟娘娘夺了风头,他一边为女儿心疼,一边却觉得这也不是坏事,煞煞女儿那不合时宜的傲气,也好教她以后的路能走得更顺些。
可是现在看皇上的反应,她还是闯祸了?
薛文汗落如浆,越想越是腿软,越觉得难以承受自己的重量,很后悔刚才皇上叫他起来他就乖乖起来了,要是现在还跪着,起码撑得住他这硕大的一座肉山啊!
等到薛文彻底萎巴了,秦瑄才放下了笔,转动了一下脖颈,舒展了一下筋骨,再从李连海手中接过一盏温热的恰到好处的茶水,抿了一口,润润嗓子,这才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瞟了薛文一眼,见他官帽下的头发已经彻底被汗水打湿,那张胖脸上汗珠滚滚而下,一刻不停,脸色全无血色,心知火候已经到了,便示意梁松,将查到的东西交给了薛文,当然,该隐瞒的暂时还无需打草惊蛇,比如薛夫人和那缇的关系!
“看看吧,”秦瑄神情莫测,淡淡地道,“朕也头疼着,怎么偏偏是你家的出了这种事!”
薛文一行行地翻阅,当看到入眼的那个“乌粟子”三字,瞳孔猛然一缩,继续看下去,几乎是一头热汗一头冷汗,强逼着自己没有失态地当场趴下,到底坚持看完所有内容,将这些东西重新还给梁松,然后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臣有罪!”
他沉痛地道,哽咽出声,除此之外,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了,自己妻子和女儿作死地把手伸进了皇宫,还犯下了这般滔天大罪,他却丝毫不觉,他没罪谁有罪?
他丝毫不怀疑皇上给他看的东西的真实性,一来皇上没必要骗他,二来,乌粟子可是令人谈之色变的禁药,不是有人用了,皇上好好地提他干什么?
秦瑄“咯”地一声把茶盏放了下来,所有的威势都凝缩在冷沉的声音中,“你是有罪,没见过你这么糊涂的,都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一个堂堂尚书,真的不知自己妻女的狠毒行为?”
薛文现在是满身有罪也说不清了,可他必须要说清,否则不止他,连整个薛家都要在这件事中败落下去!
“臣无能,确实是不知,臣家中内务都由内人打理,臣很少过问,故而对此完全不知情。”
他说得是实话,他虽然有嫡长子,却是原配所生,和现在的薛夫人关系及其恶劣,刚成年娶亲后就搬出了薛府,一副头也不回的架势,竟连对薛府的优先继承权都丢开了。
他后院里虽有几个姬妾,也如摆设一般,所有的大权,可不都掌握在妻子手中,只要自己不提出质疑,她想做什么,根本没人管,偏偏自己与她生活了这么多年,知道她性情冷淡,却不失豪门千金的教养风范,便做了甩手掌柜,以至于她做下这等抄家灭族的大事,他竟然丝毫不知!
“一句不知情,就能脱罪不成?”秦瑄微微提高了嗓门!
薛文吓得一个机灵,“臣不敢,臣没有管束好她们,本就是大错,臣不敢推卸责任,万死难辞其咎,只求皇上看在臣确实是不知情的份上,饶了……”他卡了一下,不论是前妻生的,还是继室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如今明显继室一脉犯下了打错,他不可能保得住,心中这么一想,有了决断,“饶了臣的大儿子,他素来与臣关系不好,早早就分府另过了,这件事,薛家谁都有嫌疑,只他定然是没有的。”
秦瑄冷哼一声,“前晚兵部那边已经送来了情报,那缇确实调动了八万兵马聚集在边境,朕若说他没有狼子野心,你信不信?这个节骨眼上,你堂堂尚书,军机处大臣,家中居然出了这等大事,朕对你很失望!”
薛文羞愧得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