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2 / 2)

客栈里,掌柜见了她就直摆手,“今日客房已满,客官请回吧。”

她怔了一下,“满了?这……烦请再看看,这天寒地冻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

“不必看。早在几天前就满了。”掌柜见她冻得发抖,掩着嘴小声道,“前些日子是冬至,倭国的人来朝贡,跟朝廷做完了买卖却赖着不走,有的人就闹到了这里。这客栈里大半的客房都叫他们住着呢。”

大明朝逢节日常有异邦来朝贡,尤以冬至和正月为多。他这么一说,青辰也想起来,前些日子偶遇宋越和几个大员议事,说的话里好像就有什么“倭国”“硫磺”之言。

真是太不巧了。

“真的一间房也没有了吗?我打京城来,今日又回不去了,只能在此地暂住,可这县里就你们一家客栈。就是杂货房柴房都可以,我也付你们客房的钱,只求让我凑和一夜。”青辰不甘心道。

掌柜摇摇头,“不是我不想帮你,真的都没有了。那些倭国人随身带了许多东西,房里装不下,都堆到柴房和库房去了,还锁了起来,连我都不能近。这一整间客栈,就只剩下您刚才进来的门檐下可以让您待了。天色不早了,我劝您还是快寻其他的落脚之地吧。”

青辰失落地转身出了门,来到门檐下时停下看了一眼,又看了看陌生的冷清的街,有些茫然。

难道真的要在这檐下过一夜么,这样的大雪,屋檐早就遮不住了,还有那么大的北风。

她叹了口气,抬脚下了台阶,却没留意阶下有块石头,被绊了一下,狠狠摔倒在地。

鼻子和嘴被撞得生疼,脸颊贴着冰冷的雪,感觉像是贴着刀刃,嘴里很快涌上一股咸味来,大约是嘴唇磕破了。

风雪天,身在异乡,找不到客栈,尚不知宿在何处……本来也没觉得这些有什么,可这么一倒下,她忽然就觉得有些累了。

连日的伏案修改方案,再加上翰林的课业、备课、抄乐府诗集、学习心学……要不是还年轻,她的身影应该早就熬不住了。

不巧的是,人在身体累的时候,往往也很容易觉得心累。

关于自己身份的问题,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过了。现在倒在了雪地里,孤独这个词就不免窜上心来。

她是个大明官员,刚刚才在天子面前展现过自己的才华,可她也是个女人。这样的身份,恐怕此生是不能嫁娶的。若干年后,等老爹和二叔先她而去,世上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就像现在一样,大雪纷飞的夜晚,枕着陌生的街道,孤独一人。

青辰趴在地上,一时觉得,自己好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雪,一点一点地飘落。

不一会儿,一双黑靴出现在她的眼前。

来人弯下腰来,抓住她的胳膊,声音淡淡的,“这地上有什么宝贝,你要趴着不起来。”

她抬起头,只见宋越穿着一身月色的长袍,身后披了件紫棠色的毛皮大氅,宽大的风帽遮住了他的额头,睫毛上有晶莹的雪。

第60章

他出现得如此不真实,满身风雪地不知从哪里来,就好像是上天为了安慰她,特意将他放在了这里。

宋越将青辰扶了起来,解下披风将她紧紧裹住,然后轻轻拨掉她脸颊上的雪,“冷不冷?倒在雪地里思考人生,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他的声音轻轻的,淡淡的,漆黑的双眼像夜空一样深邃。披风上有着他遗留的香气,在这清冷的雪夜里,异常沁人。

青辰被冻得瑟瑟发抖,只是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老师,喉咙像有什么哽着,说不出话来。

“是要住店吗?”宋越问。

沈青辰吸了吸鼻子,好不容易才挤出几个字,“客栈满了。”

他点了点头,“这几日京城一带确实是热闹的。怀柔就这么一家客栈,前几天就满了。你刚才打算到哪里去?”

她摇摇头,“还没有想好。”无处可去。

“那就哪也别去了。早几天前我便让人定了客房,你不介意的话,就跟我一起住吧。”

无尽黑夜,苍茫大雪,她忽然觉得,好像听到了这世上最动听的一句话。

“谢谢老师。”

“进去吧。”

客栈内,掌柜的见到去而复返的沈青辰,忙道:“这位客官,方才我就跟你说了,我们这已经满了,你硬是留下也没有用……”

“她跟我住一起。”青辰的身后,拂了身上雪的宋越这才走上前来。

掌柜的见到宋越,愣了一下,忙从柜台后小跑出来招呼,“是宋大人回来了。大人是说……这位公子会住到大人的屋里……”他说着,看了青辰一眼。

青辰微垂下头,抿了抿嘴。

“嗯。麻烦掌柜的为我们备些膳食,这就端上来吧。”

“是。是。大人先请上楼,小的这就去准备。”

宋越与青辰上楼的时候,掌柜的一直盯着他们的背影瞧,心只道这小哥真是好福气,这能冻死人的大雪天,竟能得位高权重的宋大人收留。想了想,他便到后厨去吩咐人备膳,嘱咐了一句“再送壶过去”。

两人回屋里没多久,小二就端了炉子和热茶来,还送来一个汤婆子,宋越接过来道了声谢。

青辰点了灯。橘黄色的灯光照亮了昏暗的屋子,看着比起外面暖和多了,二人靴底带进来的一点雪也在融化。

这间客栈并不大,屋内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床、圆桌和几把凳子。床上挂了秋香色的帐子,被子是大红色暗莲纹的,看着挺厚,叠得十分整齐。角落的衣架子上挂了宋越的一件深色绸衣,像是睡袍,展得平平的。

二人就着圆几坐下来,宋越把汤婆子塞到青辰的怀里,又给她倒了杯热茶,“还冷吗?”

“不冷了。”她摇摇头,用汤婆子暖了暖手,又喝了口热汤,只觉得四肢好像总算是有知觉了。

“等炉子再烧旺些就更暖了。”宋越说着,就着灯火端详了她一番,“嘴唇好像破了。方才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