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放心吧,请过大夫了。府中的人也会好好照顾宋大人的。”
“哦……”青辰微垂下头,“那这药我留下吧。这里面还有些蜜饯……我知道这儿什么都有,我只是怕万一。”
她记得,上次她陪宋越到医馆治病,他不喜欢喝苦药。
管家犹豫片刻,张口道:“沈大人有心了。只是大夫已经开了方子,厨房也已在煎药了,再多一副,怕是药性有相克。沈大人您还是拿回去吧。”
青辰提药的手都已经伸出了一半,听他这样说,一时僵在空中。
自皇上连夜召宋越回京后,她心里总有些不好的感觉,今日这般情景,似乎印证了什么。
“哦。那……告辞了。”她慢慢地转过身,步下台阶。
府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离开前,她又转头看了大门一眼,两盏高悬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
一时间,她仿佛又回到与他初识的时候,她为了明湘来找他,却因为没带名帖而进不了门。现在她与宋越自然是比原来熟悉的多了,可她怎么还是,进不了这道门。
半晌,青辰才迈开步子,走上即将暗下来的归途。
此时,在她身后的街边,一个高大的身影自墙后站了出来。
徐斯临看着青辰的背影,又看了看宋越的大门,神情漠然。
第121章
青辰走后,管家为宋越端来厨房煎好的药,回复道:“大人,沈大人已经走了。沈大人买了些蜜饯,小的没敢收下,让他一并带走了。”
那碗药乌沉沉的,跟她带他去医馆治病的时候,他喝的一样。那个时候她为他向程奕讨了半天解苦的东西,只因他随口说了句苦。
“大人需要小的拿些蜜饯来吗?”管家问。
宋越摇了摇头,“不必了,你下去吧。”
药味飘散,赵其然嗅了嗅,皱了皱眉,“闻着真苦。”
宋越没有说话,自顾端起碗来,把药喝了。
赵其然看他喝完了药,又道:“对了,按你的意思,昨儿我已经把信已经寄给蓝叹了。那小子千户干的不错,才去没多久便已受到了重用,带的兵也挺服他的。”
“嗯。”搁下碗,宋越点了点头。
说来,这还是青辰的功劳。
蓝叹在永平卫的时候原是百户,后来到了东宫,经过与察合台汗国赛马一事,在比赛过程中表现勇猛,故而也立了功。朝廷封赏青辰,自然也少不了他,于是宋越就奏请将他升为千户,并把他派去了戍守边关重镇的开平卫。
他本就是个武将,回到了卫所,仿佛野马归原,舒服得不得了。再加上他领兵布阵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很快便入了指挥使的眼,掌管其中最精英的千户所。如今在永平卫,他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了。
赵其然又道:“那小子运气好,得你救了他,又给了他机会可以大展身手。你放心,等顾家的人到了,他会好好照应他们的。”
顾家被抄了,顾少恒等人被罚去戍边,这个旨意无从改变。宋越能做的,是一早就与人打了招呼,想办法将他们送去了蓝叹所在的开平卫。边关的生活辛苦,再加上他们是罪人,有人照应他们,生活会好过一些。
身为一个阁臣,虽然每天都要面对繁多的朝廷公务,但这些细节他也并没有忘。尤其是,顾少恒还是青辰最好的朋友。
“告诉蓝叹,务必给机会让顾少恒立功。三年内,我要顾少恒回到京城来。”
“好,我会跟他交待清楚的。唉,你就一个人,一副身躯,脑子里却想着全天下的事,不病倒才怪了。” 赵其然看他脸色愈发苍白,唇色如纸,便忙收了话匣子,“不说了,你还是快躺下歇息吧。”
越是不易生病的人,一旦生病起来便越严重。宋越只觉得脑袋沉重不已,浑身又酸又无力,身子还烫得厉害,被赵其然扶到了床边,他一下就躺倒了。
他的眼睛闭着,喉结微微颤动,烛光照在他的脸上,看着有一种惹人心态的俊美。
不久后,宋越便进入了昏睡的状态,还做了梦。
他梦到了自己的父亲,他在灯盏前连夜书写参劾徐延的奏疏,他专心致志,无比坚决,可是写着写着忽然就倒了下去,再也没有起来。他躺在地上,身上的衣衫忽然间染上了血,自他的胸口开始,鲜血渐渐染红了整件衣衫。
后来是一场大火,大红中有刀剑的冷光,凄凉的喊叫。一夜过后,他的家被烧成了一片废墟,然后灰飞烟灭。
后来,宋越又梦到他成亲了。礼堂满是喜庆的大红之色,他与自己心爱的妻子拜堂,周围站满了亲朋好友,笑语喧阗,很是热闹。等三叩首后,他扶她站了起来,她掀开了自己的头盖,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看到她的脸孔,他忽然一惊,头盖下的人并不是青辰,而是郑贵妃!
她千娇百媚地对他说:你是我的。
他紧紧抓着她的胳膊问青辰去哪里了,她只轻轻答:
死了。
棋盘街朝前市,行人如潮,尘土飞扬。
夕阳照在沿街的茶馆上,蓝布幌子迎风招展。
二楼雅间里坐着一位贵客,身着宝蓝色的贴身袍服,半边身子斜靠在椅背上。他正透过窗子往下凝视,俊眉修目,神情淡漠,一只手端起盖碗,轻轻啜了一口。
很快,几辆华贵的马车陆续驶到,客人们终于到齐了。
主位上的徐斯临坐直了身子,放下盖碗看着众人,开口道:“各位大人好。”
四个五六十岁的老头等了一会,见再无人进来,不由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率先开口道:“徐阁老呢?”
“家父身子不适,今日没有来。”徐斯临不紧不慢道,“实不相瞒,今日是我约大家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