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灭亡的根本原因,就是各地豪族把持了田地人口,政令不通朝廷失去了威信,威信一失赋税收不上来,没有赋税朝廷上不能抵御辽国的侵袭,下不能镇压百姓的起义,上下夹击之下,改朝换代之后,在铁血手腕的统治下,天下重新洗盘,才有了大梁。
“是应该敲打敲打了!”赵翊歆冷冷道。这是王朝的痼疾,根本是解决不了,只能敲打敲打。
夏语澹心里已经有了隐约的答案,问出口道:“这和温家有什么关系?”
赵翊歆对着夏语澹转过来的脸微微一笑道:“温神念要当忠臣,我就给他一个尽忠的机会,当然他不会是一个人,我也不会立马把他丢到荆棘丛中去。现在江南的那些人只是探出了触角,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缩回去,且过一两年,让他们把手脚伸出来再砍,温神念将来要办的事比信国公危险数倍,如果温家和郭家联姻,以黔国公府做后盾,他会顺利很多,也会平安一些。”
黔国公府的势力在西南,和江南无涉。挥起刀来也能铁面无私。温神念要是领了那份差事,朝廷是会派兵保护,可是这远远不及自身的防卫能力。温家和郭家联姻之后,温家也纳在了郭家的羽翼之下。
赵翊歆的眼界不止在改稻为桑的几万亩土地上,他撒出去一张大网,要那些人吃下了,再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赵翊歆能和夏语澹说的就是这么多,重要的是一步一步的铺排下去。不过夏语澹已然安心了,起身道:“国事就你们操心吧,我只看见温持念娶媳妇的事,我马上去和温太太说了一声,郭二姑娘和殿下没有关系。”
赵翊歆一把拉住夏语澹,道:“听风就是雨,还要你一天跑两趟?”
“可人家女孩子的事,让下人传了也不像话。”
郭二姑娘不是黔国公夫妇的亲生女儿,不过黔国公夫妇视为亲生女儿一样宠爱,这样的话不能口传,甚至不能诉之笔墨,只能夏语澹和甄氏坐起来促膝深谈。而且夏语澹也好奇温持念的心思,今天早上夏语澹没有留意,也没有觉得温持念心有所属的样子,不过感情深藏在心底,看又怎么看得出来。
“明天再去也不迟。”赵翊歆整了整他身上的衣服,系腰束发,一副出门的样子,两人准备晚饭出去吃。附近开了一个新的酒楼,夏语澹要去试试菜色。
比起别人的事,还是现在出去吃晚饭要紧一些吧。
赵翊歆和夏语澹走在街道上,傍晚的行人很多,三三两两,大多数人很悠闲,似乎是没目的的,只是出门散步一圈而已。
忽然一个巷子口一前一后冲出来两个人,这般突兀让两边行人都后退了一步。之间后冲出来的一个纵身,把前一个人扑在地上,挥出拳头。被扑倒的人也没有轻易被制服,用手臂格挡了拳头,大吼一声,把压在身上的人翻下去。被翻下去的人在翻下的时候提着对方的衣领一记直踢。没有踢中,对方抱住他的腿企图一拳打在他的大腿上,这一拳也没有得逞,踢腿的人抱住他的下腰又把他摔在身下。
别看是滚在地上扭打,两人一记一记,出手都是重拳,出腿也直击人的关节要害,转瞬间攻守互换了几次,只是双方势均力敌,才缠在一起胜负未定。
两边的人纷纷往后退,免得被他们误伤,又好奇不已,伫足围观。
夏语澹对后面冲出来的人有点影响,却一下子想不起来他是谁,潜意识放开赵翊歆的手要凑上去围观。赵翊歆本是不会关心这样的市井殴斗,但是夏语澹要去围观,赵翊歆也紧紧握住夏语澹的手,把她保护在身侧。
巷子口又冲出来一个妇女,这下夏语澹知道谁是谁了。
那个妇女就是虞氏以前的一个丫鬟灯香,后面冲出来的人就是她的丈夫,江笙。江笙的父母以前是乔家马场做饭的,后来放了身契安家在咸平府清安县。夏语澹以前在乔家马场住了大半年,江家来给老主人磕头,江笙和灯香就对上眼了,那时候江家已经是良籍,虞氏承诺灯香成亲后放还身契,这门亲事就做定了。灯香在去年二月嫁去了清安县。
灯香没有出声制止丈夫和别人打架,好像还在摩拳擦掌要帮丈夫一把,可是两个男人打成这样,灯香也不知道该怎样出手,就怕帮了倒忙。灯香挽着袖子上前,江笙抱住对方的腰把他摔在了地上,只是江笙自己也下盘不稳,被对方贯在地上,两人缠在一起向灯香的位置滚了三圈,逼得灯香连连后退。
灯香的注意力全部在丈夫的身上,但也无意间瞥见了夏语澹的身影。灯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眯着眼睛看着夏语澹。有汗水划过灯香的额头,灯香随便的举袖子一擦,然后再见夏语澹,看见了夏语澹对自己点头。
那一刻灯香未及多想成为太孙妃的夏语澹为什么会出在市井里,先把一口郁气吐出来,大声吼道:“笙哥,放他走!”
“娘子?”两个打架的男人停了下来,江笙明显不想停手。
“我们不是来打架的,谁干的我早晚问出来。”灯香说话气势不减,她现在不让丈夫打架不是怕了对方。
江笙很不甘心的听从了娘子的话。他确实不是特意找人打架的,只是要向对方问明白一件事,可是对方嘴巴闭得像河蚌一样紧,要说的不说,说出来的话甚至嚣张,而且举止也推搡起来。男人嘛,一旦动起手来,眼睛都瞪红了,反正也说不通,就放开了手脚干仗,打到现在已经纯粹成了一场必须分出胜负的体力较量。突然喊停真的有点刹不住拳头。
打架的两个人彼此怒视了几眼,才稍微平复了已经燃烧起来的火气同时放手。
对方拍了拍身上一身的土,活动着身上的关节还是很嚣张的警告道:“别吃饱了撑着多管闲事,否则别怪我不念两家几十年旧情。”
江笙火气又一下子飙高,捏着拳头上前,被灯香拽住胳膊,灯香只是冷笑以对。
对方不知道灯香在刚才找到靠山了,只以为灯香那表情是在挑衅自己,不以为然呸的一声,在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回敬,然后才大摇大摆的离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姑爷
等对方的身影消失,看热闹的也撒了,灯香挽着她丈夫的手走到夏语澹面前,称她‘姑娘’,然后用恭敬的目光看一眼赵翊歆,带着疑惑,忐忑,小心和敬畏就出口了道:“姑爷?!”
一年多的时间,夏语澹相貌没有多大的变化,可是在灯香的眼里,夏语澹变化很大,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变了,以前的夏语澹在灯香心里太过淡然甚至是淡漠,现在的夏语澹雍容矜贵,从容大气。而夏语澹旁边的人,灯香先看到他们牵在一起的手,瞧手的主人俊美飞扬,双眸点漆,一身白衣下摆绘着浓艳的龙爪花,在银色的日光照耀下,淡雅清静,气质尊贵。
能牵着夏语澹的手,答案呼之欲出,不过灯香身为虞氏贴身丫鬟之一,在淇国公府当差十几年,见过的贵人多了,世面就见得多了,不至于手足无措,顺着‘姑娘’,未思虑周详就把赵翊歆称呼为‘姑爷’。说出口自己都惊讶和惊恐了一下,慌乱的看夏语澹的反应。
夏语澹倒是笑了,道:“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去……”夏语澹看向赵翊歆询问意见,赵翊歆没有表示,夏语澹就做主了,道:“你们还没有吃饭吧,我请了。”
灯香和她的丈夫江笙跟在赵翊歆和夏语澹身后。
江笙没有见过夏语澹,听见娘子称呼夏语澹‘姑娘’,以为夏语澹是乔氏本家的姑娘,灯香渐渐恢复了淡定,而且今天他们为了见人,午饭没有吃,追了刚才的人好久,吵了一架,打了一架,真的很饿了。
几人被引着上楼,赵翊歆在夏语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就和夏语澹他们分开了。要他和陌生的人吃饭,赵翊歆觉得别扭,而且她们不是吃饭那么简单,赵翊歆坐着大家都别扭。
夏语澹歉意的看着赵翊歆离开了,倒也能松快的和灯香吃个饭。
虽然灯香和她的丈夫已经不是奴婢了,可是有些规矩改不了,夏语澹独坐了一张桌子,灯香和江笙另给他们设了一张矮桌,点了酒楼的几个招牌菜,红烧肘子,油焖春笋,蚝油小菇,豆腐海带味噌汤,两份摆在两张桌子上。
夏语澹吃了一碗饭就饱了,看见灯香的丈夫七尺大的块头也只吃了一碗饭就放下了筷子,夏语澹轻语道:“你们接着吃。”
“谢谢姑娘了。”灯香冲夏语澹点头,夹了一大块肘子肉放在江笙碗里,江笙才大方一些,添了满满一碗饭才算吃饱。
灯香交代江笙道:“你先回去,回去之后不用理会旁人。”
江笙明白妻子的意思,只回去等这位‘姑娘’是否会出手帮助的消息。
江笙离开之后,夏语澹才欣慰的道:“看来你过得很好。”
江家以前是马场烧大锅饭的,手艺虽然不及刘婶儿家的那样精细,在普通人家也能对付了,所以成了良籍之后当了做席师傅,清安县一般人家婚丧嫁娶,自家置办不出席面来,又请不起酒楼师傅,就请向江家这样的做席师傅了。江笙是典型的北方粗犷汉子,却是粗中有细,待灯香体贴。刚才肘子端上来,江笙就戳开外皮夹出一块烂熟的瘦肉放在灯香的碗里。夏语澹记得灯香是最爱吃肘子皮下的一层瘦肉。
“我是嫁对了丈夫。”灯香不吝啬的叙述她的生活,笑道:“丈夫也好,公婆也好,年初八我生了一个女儿,家里生意也好,逢年过节就没个空儿。我还有个梳头的手艺,县里的大户人家也看的上我的手艺。”
灯香简单的说了她现在的生活,笑着却滚下了眼泪道:“我是过得好,可是姑娘,浅碧过得不好,太不好了,可是她是个傻子,好不好她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