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氏和赵厚昕是同一辈人,京城的圈子就那么大,谁不认识谁。
夏尔彤哑声。
乔氏眼神锐利道:“明面上赵厚昕是失手打死了定襄伯世子被赵氏宗族除族,实际上历代纳入过储君候选而争位没有成功的,没一个落着好下场,皇上既然有了皇太孙,赵厚昕就碍眼了。”
舒氏夏尔彤这样内宅里的女人都想得明白,外面做事的男人会想不明白,所以鲁王府对夏家言而不信,背弃了婚约,一个郡君,就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巴。通往帝王的道路千难万险,通往后位的道路亦如是,夏家已经出了一个皇后,一个太孙妃,世人不会冷眼看着,夏家的女人把每一条路都堵死了。
乔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起来,坐到夏尔彤身边搂住夏尔彤细声细语道:“景王府和鲁王府不一样。景王府和当今皇上同是太宗皇帝的子孙,若皇上这一脉无子继承皇位,同出太宗一脉的景王府自然是最有资格的。鲁王府却是太|祖皇帝的子孙,这天下除了景齐二王,都是太|祖皇帝的子孙,到时候皇位落在谁的头上还不一定呢。”
夏尔彤吸着鼻水,带着浓重的鼻音道:“可是舅母说了,景王府现在废了,日后的宗人令依然最有资格!”
“这话你舅母凭什么那么说!”
自己的儿女自己知道,他们没有这个本事做成谋逆的大事,半道上就得被人剁碎在路上,所以乔氏不想让他们掺合这种事情。乔氏那么耐心的和夏尔彤解释,也是要抹去夏尔彤曾经起过的念头,没想到舒氏对夏尔彤的诱惑这么深。
乔氏只是在发脾气抱怨舒氏教坏了她女儿,没想到夏尔彤还能回答上来道:“舅母是听齐王妃说的,当初皇太孙只是一个奶娃娃,若皇太孙养不大或是再来个英年早逝,接掌宗人府的那一支就会出现第二顺位的皇位继承人。”
“齐王?你知道齐王的封地在哪里?”乔氏冷笑。
“湖广开阳府。”夏尔彤不知深意。
乔氏只能再耐下心来解释道:“太宗年间,湖广开阳府圈死过一个王爷。太宗皇帝死前,要继位的仁宗皇帝善待齐王,仁宗皇帝是善待了齐王,却把齐王的封地换到了开阳府,其意昭然若揭,三十多年了,齐王那一脉就没有一次离开过封地,那边传出来的话有几分可信!”
☆、第一百九十八章 悲愤
夏尔彤别过头,抿着嘴,牙齿紧咬可以看见脸上的肌肉跳动。
几分可信?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夏尔彤也不想错过赵翊蘅。夏尔彤虽然只有十五岁,可是她自己知道,像她这样的身份,婚事早在□□岁就开始物色了,最早最早的时候,家里是想把她送进宫的,她自小被皇后抱在手里,每一次夏家有了入宫觐见的机会,都会带上她,不正是打这个主意吗?一年了,从夏语澹接到赐婚的圣旨到现在有一年了,为什么夏语澹可以,她不可以?老国公有搭把手的能为,为什么当年不帮她一把,却助了夏语澹?到底谁才是淇国公府的亲外孙女?
夏尔彤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她捂住自己脸,忽然用力的抓起自己脸来,乔氏一直盯着夏尔彤的举动,见她忽然做出伤害自己的动作,快速抓住她的手腕厉声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这样被乔氏一拦,夏尔彤已经做不出自伤的事情来,只是挣着眼睛滚下眼泪来,道:“娘,我不要做郡君,我要做鲁王世子妃。凭什么她都可以做太孙妃,我做不了太孙妃就罢了,我连一个鲁王世子妃都做不了。我都这般底下身来了,为什么连这一丝一毫的机会都不给我。我哪儿差了?我只有这张脸不如她!”
夏尔彤只抱着那个渺茫的机会,她都等在夏语澹屁股后面捡漏了,为什么捡漏的机会都不给她。夏尔彤是有自知自明了,要说哪一点不如夏语澹,她只没有夏语澹那份美貌罢了。
“我刚才和你说得话你是一点也没有听见去呀!”乔氏心里也在痛,乔氏自己也只是长得堪堪中人之姿,生下四个孩子,夏译夏谦夏诀三兄弟都算一表人才的模样,偏偏最后一个女儿,其实女儿才最该得到一副好相貌,却偏偏父母脸上的优点没遗传到,尽是把所有的缺点都组合在一起,所以乔氏一直偏疼女儿,但乔氏在一点上强撑了大半辈子,也不愿意夏尔彤在这一块上输了底气,只强硬的道:“便是你有倾国倾城的貌,你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你从来没有过机会!”
“为……什么?”因为乔氏说得太过斩钉截铁,夏尔彤颤抖的问。
乔氏实不想明说,可是今日夏尔彤露出了大逆不道的野心。大逆不道之心,旁人未必没有,可是旁人城府极深,可以蛰伏下来,但是夏尔彤太单纯,单纯到掩饰不住自己的野心,今天她在自己屋里说了这大逆不道之言,他日要是在外头露出了大逆不道之形,就是祸及性命的大事了。
“为什么?”乔氏这么蹉跎一下的功夫,夏尔彤又追问道。
“你知道十五年前,献怀太子薨世之际,夏家经历过怎样的厄难?”乔氏太阳穴都隐隐痛起来了。
“厄难?”夏尔彤记起来了,上次进宫皇后提起过着两个字,只是当时夏尔彤以为,献怀太子薨世本身便是厄难了。
乔氏颓然靠在床柱上,道:“当年皇上先立太子,再立皇后,皇后这个位置,本来就是依附在太子身上而顺便立下的。若是太子没有了,皇后也失去了根基,当年献怀太子在弥留之间,一再恳求皇上保留皇后的位置,献怀太子一再恳求,咽气之前都没有听到皇上的回答,献怀太子是死不瞑目的,这才触动了皇上那颗冰冷的心。你想一下,皇后一旦被废,高恩侯府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夏尔彤吓出一身冷汗,只机械的问道:“为什么?”
“皇上要废掉皇后,还用问为什么,自然是不喜欢。”一旦说开,乔氏也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道:“最后皇后虽然保住了后位,可是上有太后高压,下有贵妃,惠妃,成妃,丽妃,顺妃,肃妃,皇上未见得喜欢那些妃子,把她们抬举上来,不过是为了压制皇后,这么写年来,皇后有一天做过名符其实的皇后吗?皇后每天都在岌岌可危之中,所以皇后这十几年,总想让夏氏的女人进宫,以此巩固她的地位,不,进宫还远远不够,要生下子嗣才才行。浴佛节那天,皇后可是急忙忙的带着太孙妃去求子了。可是皇上未必想要夏氏的女人生下孩子,那一天秀女大选,皇上可是下了不少功夫。”
夏尔彤震惊,她一直被乔氏保护的太好,所以不知道高恩侯府的存在原来这般艰难,颤声道:“可是……夏尔凝进去了,皇太孙甚至为了她,在大选上没有要下一个秀女!”
“是呀!”乔氏自嘲的道:“我也从来没有想通过,那丫头是怎么做到的,或许她和那个贱人一样,天生长了一具迷惑男人的身子。”乔氏摸着夏尔彤的脸,着重强调‘身子’两字道:“你是正经女儿家,你还不懂,要勾引男人不单靠一张脸,当年那个贱人为了勾引到你父亲,玉体横成,可是什么下作的手段都使得出来。男人有时候被下半身牵着走,什么没头没脑的事情也做得出来,皇家可是最不讲规矩的地方。”
乔氏无凭无据,可是她就是要往下流了说,来转移夏尔彤的自卑,果然,十几年大家闺秀的教养让夏尔彤露出鄙夷的神色来。
乔氏达到目的了,转而沉痛的道:“所以,皇上是这么厌恶夏家,你是没有那个机会去做那个位置的。当年你没有机会,若正如你所言,鲁王世子有再进一步的机会,你更没有做鲁王世子妃的资格了,就是坐上了也得被撸下来。”
夏尔彤整个人都颓废下来,乔氏静静的给她时间接受这个现实。
夏尔彤垂头,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这回夏尔彤真觉得自己跌进深谷了,哆哆嗦嗦的道:“那我怎么办,我……我……没有了鲁王世子,我嫁给谁去?”
乔氏是□□岁就在给夏尔彤物色夫婿,这么些年了,乔氏看上的,人家看不上,主动巴结上来的倒有不少,乔氏又看不上,几个月前鲁王府同意那会儿,赵翊杬的事情还没有看出苗头呢。
乔氏沉吟许久,慎重的道:“为娘这些天也反复的思量,今日你得了郡君之位,为娘倒是下了决心。”
夏尔彤紧紧的拽住乔氏的双手,听她后面怎么说。
乔氏牢牢的反握住夏尔彤的手道:“我这三十年,做了夏家的媳妇,日日对着你父亲,对着这一大家子,竟没有真正快活一天,也就见着了你们兄妹四个,才觉得有些许安慰,可是儿女也是债,我哪一天不为你们兄妹四个操心,操心完这个,再操心那个。当然你们是我生下的,我不操心你们,在这个家,还有谁值得我操心。可是你可以过另一种人生!你是被我惯坏了,你的心也是被那些人挑唆着养大了,可是他们挑唆了你,却没有本事扶持你。”
乔氏嘴里的他们,是皇后,夏文衍,今天又多了一个她嫂子舒氏。
“夏家实际上是这样的境况,所以,我也找不出一个十全十美,让你满意的丈夫,自然了,我也舍不得委屈了自己的女儿。不如借着这一次庆你郡君之筵,你便度为女冠吧。”乔氏拥抱住夏尔彤,感受到夏尔彤被这句话震得浑身僵硬,抚摸夏尔彤的背脊安抚道:“我给你生了三个哥哥,你现在又有了郡君之位,这些都是你立足于世的基石,这些不比嫁一个不如意的男人,伺候那不如意的男人一家子,恣意百倍。正好现在,你被鲁王府退了婚事,你自请度为女冠,旁人也不会笑话你是没人要,只当你是被这个退婚打击得万念俱灰,心如止水。”
郡君是女爵,可不比那些命妇,天下的命妇都是靠着男人存在的,那怕是皇后,也靠着皇上,皇上一死,她就不再是皇后,有儿子的接着靠儿子,做个太后。爵位是自己挣来的,正如皇后所言,被皇家退了婚事,皇家要堵住悠悠众口扔下一个爵位作为补偿,也是夏尔彤的本事。这个爵位背后,有身份,地位,奴婢,田产。有了这些,一个女人无需再依靠男人,也照旧过日子,过得好好的。
夏尔彤在乔氏的怀抱里挣扎,这条路夏尔彤从来没有考虑过,脑子里没有一点头绪,所以也说不出支持还是反对的话来。
乔氏紧搂住夏尔彤,脑海里幻形出封尘三十年的身影,那个时常和她二哥出现在一起的少年,他有伟岸的身姿,冷峻的气质,眉宇间英气勃发,举手投足间有说不住的绮丽风情,满足了乔氏全部的少女心事,以至于乔氏再见到别的男人,总是意难平,心性如乔氏这般刚硬,记起这个早已不在这个世界上的男人,还是心中隐痛,道:“这些年你也看见了,我和你父亲并不和睦。你很像我,你的心里,念念不忘鲁王世子,你不是念念不忘他,你的心结也不在夏尔凝身上,只是你的心里进过了皇太孙,已经耽误了你一生了。再也不会有一个男子,满足你的*了!”
“娘……”夏尔彤哭喊了出来。其实夏尔彤是个很简单的人,她简单的任性,简单的刻薄,简单的狠毒,她那一次次进宫,她怀着雀跃忐忑的心情,想让皇太孙看她一眼,可是皇太孙从来不看。
一句一句的英年早逝,是夏尔彤求而不得的悲愤!
☆、第一百九十九章 无子
元兴三十三年八月,东行街瑞仁堂。
东行街瑞仁堂是京城乃至全国最大的医馆,一个瑞仁堂占了三分之一的东行街,另外三分之二居住了各地来京城求医的病患。夏语澹一接近这条街,就闻到浓浓的复杂的药香,在瑞仁堂门口略一停顿,夏语澹毅然走进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