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川又偏头看看还在打量他们的满座豪杰,复咳一声:“诸位,看够了没?”
他那张歪脸乍看之下挺吓人,满座豪杰犹如被人在眼前打了个响指般齐齐回神,恍然惊觉自己已盯着人家看了半晌,各自继续回过头吃自己的饭。
杨川瞅瞅自己碗里的牛肉面,又瞧瞧在旁边闷头大快朵颐的师妹。心里自是好奇她方才的举动,但又清楚他若直接发问,她八成绝不会说。
他于是边挑面边斟酌言辞:“那个,师妹……”
奚月嗯了一声,但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杨川摸索着,觉得小师妹这是觉得自己刚才哭得丢人了。
他继续挑面,挑起又放下,可就是没往嘴里送,因为嘴在忙着说话:“我觉得你……”他笑了一声,“我觉得你可能惯于遮掩心事了。但是你看,现下咱们已经离开了锦衣卫。行走江湖,不如爽快一些,你有什么心事,许可以跟我说说?”
这话说完,他自己都不知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想一解适才的疑惑?还是想抓住这个引子与她交心?
几日前朦胧浮上心头的感觉令他自顾自地双颊一热,盯着碗把卷在面里的牛肉一块块往上捡,言辞循循善诱:“你我是兄弟门派的师兄妹,对吧?又好巧不巧地都来帮袁大人的忙,是不是也算有缘分?日后有事情,我都可以帮你分担。你大可以放心地说给我,只要你不肯,我决不让第三个人知道。”
这会儿,奚月把碗里的面吃完了,抬手一抹嘴,看向他的眼睛还红红的:“你真想知道?”
杨川点头。
他想知道。
她的一切,他都想知道。
奚月好似还有些矛盾,目光闪烁了几番,最终重一吁气,又向门外走去:“那你跟我来。”
杨川刚忙跟上。踏过门槛的刹那被凉风一吹,蓦然又想起她刚才抱着他哭的样子。
他忽地拳头一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蠢啊!
他为什么没反手把她抱住?
艹!
奚月沿着镇子里不宽的小街,一路向西走去。
她一直没有回头,万千或近或远的记忆如若百花争奇般在她心头一茬皆一茬地绽放,绽出激动、愤慨、喜悦、恐惧、迷茫,又被一只大手混乱地揉碎在一起,揉成当下的复杂酸楚。
她在这种酸楚中,痴痴地笑了一声又一声。杨川听在耳中,几度想作催问但都忍了下来。
终于,她走到了巷子尽头,纵身一跃,轻松地翻上了旁边三幢小楼的楼顶。
杨川随之跃上,奚月站在房瓦上,指着隔了两条小街的一方破旧院子说:“看到那个茶肆了么?”
杨川细看了一眼牌匾:“写着‘吴记’的那个?”
“对。”奚月笑笑,随意地坐了下来,凝望着那边继续说,“四年多前,我和我爹云游四方,就是在那儿被袁彬截住的,当时他还是锦衣卫的指挥使。我当年……才十七岁,只觉这人竟能找到我们的行踪,一定可怕的很,差点一指头捏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