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向来不敢招惹她,急忙侧身让道。柳芳菲跟了几步,见下人都追了上去,她也就没再跟着。心里十分忐忑,要是让人知道是她告诉柳雁这件事的,只怕她得受罚了。
李墨荷早早起来送柳定义离京,回来又操持宅中事,用过午饭正是犯困时,刚躺下想午歇半会,门就被敲响了。
“爹爹?爹爹?”
听见女儿疾呼,李墨荷一瞬竟有些慌。起身去开门,柳雁已经钻进房里,径直往里走。李墨荷忙跟了上去,“雁雁。”
柳雁在屋内没看见父亲身影,已信了大半。上前去看床,枕头还有两个,心下微安。可俯身去看床底的鞋,平日多少会放置爹爹两双鞋的地方,却空荡荡的。
柳芳菲没有骗她,爹爹真的又离家了。可是这回连道别也没,明明她是最盼着爹爹回来的,可他竟不是最疼自己。
还病着的她只觉乏累,委屈得不知如何是好,孤零零地站在床前。
李墨荷忙将她抱起放到床上,拿了被子将她裹好,“又冷着了可怎么办?”
柳雁咬了咬唇,苍白的唇露出一圈红痕,低声,“娘,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哪怕父亲最疼的不是自己,可在她心里,还是盼着他早日归来。不奢求疼爱,只要每日回家能看见父亲就好。
“很快,很快就回来了。”李墨荷轻揽着她,“你爹爹是突然离京的,今早你爹爹走时,你睡得很沉,病又未好,他不好惊醒你。说等你病好后,再告诉你。”
柳雁眼眸微眨,声音干哑,小心开口,“真的?”
“当然是真的。”李墨荷轻声,“雁雁的爹爹最疼谁,这还用说么?”
柳雁心中暖暖,应声,“爹爹最疼雁雁了。只是……哪怕爹爹叫雁雁起来,雁雁也不会发脾气的。等爹爹回家,我要好好和他说说。”
见她不闹不哭,李墨荷才放下心来,跟着她定定说道,“对,一定要好好说说。”
知道母亲站在自己这边,柳雁底气更足,只盼父亲早日归来。
柳雁病时下着春雨,等她彻底康健,那雨竟还在下。站在大门口的她瞧着屋檐雨帘,又是极为嫌弃,龙神呀龙神,能不能管管你的爪子,不要再挥雨啦。
但是龙神听不见,雨越下越欢。
齐褚阳随后出来,见她今日已无恙,见面第一句话便问,“可带伞了?”
柳雁点点头,“褚阳哥哥你真是个奇怪人,哥哥姐姐都问我可好了,你却问我带没带伞。”
齐褚阳笑道,“别忘了你是怎么病的。”也不知是病了几日,总觉她脸色苍白了许多,不过眼里依旧灵气满满,又带着些许惯有的……狡黠,总觉看见这双眼,就知道是个要强的小姑娘。
柳雁说道,“之前跟你每日练那弓箭,倒没病过的。可如今你要去书院,回来就去找世子哥哥,我一日见不了你半个时辰,没人陪同不好玩,弓也被我放置一旁了。”
齐褚阳想了想,确实如此,“往后休息,我陪你练。”
“那世子哥哥那边呢?”
“每日放堂后过去便可。”
“那你不累呀?”柳雁没见他病过,只觉他是铁打的身体,虽然看着瘦了些,可却是个可靠的小哥哥。
齐褚阳答得简洁,“不累。”
柳雁这才点头,想到有人能陪她一块练了,也觉高兴。见马车已停在门前石阶下,拉了他就往下走。若不是齐褚阳打伞快,她又要被屋檐雨珠淋了个满头,当真不让人省心。
第五十五章不通(三)
柳雁的“不通”丢了好几天,回阁楼去找也没找着,本想裱起来挂着借以鞭挞,也无法实现了。那苏定也一直没再出现,在书院走动也碰不见。便想难道他不在万卷书院了?这日同兄长一块去书院,瞅了时机问道,“哥哥,你知道左相的儿子也在我们书院么?”
柳长安点头,“自然是知道的。听说是叫苏定,左相独子,天资聪颖。不过兴许因为其父是左相,名声并不太好,而且性子十分孤傲……妹妹你问这个做什么?”
柳雁歪了歪脑袋,一双明眸转了转,“就是听说了,所以问问。”
柳长安没有多疑,叮嘱道,“日后若见了他,也别同他说话,免得你也被人孤立。毕竟……他的父亲是左相。”
柳雁问道,“左相是左相,他是他,他人若不坏,为什么连带着也要讨厌他?”
柳长安见妹妹这么问,要是不给个解释,非得背道而驰,耐心答道,“哥哥说的比方并非侮辱左相,只是解释给你听。你若被一条狗咬了,再见了它的孩子,会不会觉得很可恶,甚至惧怕一旦靠近,大狗又会跳出来再咬你一口?”
柳雁想了想,忍不住说道,“奶狗很可人呀。”
柳长安盯她,“雁雁。”
柳雁讪笑,“听起来确实挺可怕的。”兄长这样叮嘱,她实在不敢说自己已经和苏定说过话,还说他便是他,他爹就是他爹。否则哥哥定会责怪,万一说给长辈听,她就是想再跟苏定说话,也不行了。
柳家大宅的孩子都去书院了,殷氏陪了老太太小半个时辰才回房,进了屋里没见到丈夫,问了下人才知道去书房了。因还在下雨,殷氏也推了别家太太品茶邀请,打算趁着柳定康今日休沐,多陪陪他。
刚进书房,就见书桌上放着厚实的书,丈夫正看得仔细,时而提笔在旁边纸上写下。她不好打搅他,轻步走到一旁,低头看去,那墨字罗列而下,多为两个字,即便是一个字,也颇有寓意。她看得瞳孔急缩,伸手将那纸扯出,用力揉成一团。
柳定康被她吓了一跳,见那纸已蹂丨躏得不像样子,急了,“喜喜你这是做什么?”
殷氏冷笑,“我说了,不许将关春华母子的东西带到家里让我瞧见。我也是念过书的,这上头是你要给那私生子取的名字吧?要写去外头写,别在这让我瞧见。”说罢便将纸撕了,片刻解释的余地也不给他。
见纸屑如雪飞散,柳定康恼了,“这是林大人要我给他幼子取的名,你撕撕撕个够!”
殷氏愣了愣,“林大人?哪个林大人?”
柳定康瞪眼,“还有哪个林大人?那兵部侍郎的小儿子,再过几天就满月了,说为夫跟他有缘,给他取个小名,讨个吉利。你倒好,又打翻醋坛子。”
这一说殷氏才想起来柳定康确实跟她提过有个林大人添了麟儿,要做满月酒,让自己去赴宴来着。她瞧着地上碎屑,气势已弱,“我这不是不知道么……”
柳定康去了工部后正好朝廷下旨修筑北河堤坝,这几日早出晚归,往返奔波,累得他瘦了半圈。强打精神翻阅书籍,想为林大人幼子取个好名,结果被妻子打断,惊得连已写过一遍的名字都忘得快干净,怎能不恼。
殷氏见他闷声提笔,接连写了四五个名后,就没再动笔,只是拧眉沉思,下笔迟疑,似乎因为不能记起而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