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雁没有否认,看看这已破败的苏家残局,说道,“虽然大殷也负了你们苏家,可你还是喜欢大殷的。”
苏定眼神微动,笑道,“怎么可能,你忘了它曾经怎样薄待我们苏家父子的么?”
柳雁看着他说道,“那你为什么会去了大杨?你在东夏国碰见的宋姐姐,那就说明,你当时是想去投奔敌国的。可你最后却去了大杨。为什么你去的会是大殷最大的盟友国,难道不是为了继续守护这个国家,只是无法再效忠那样的皇帝,所以另寻他法。而且促成两国结盟的,正是五十年前的苏丞相。”
苏定默然许久,再露不出那样掩盖了二十余年的笑意。低头看着她,说道,“我爹的一生都交给了大殷,宁可忍受一世骂名,也不愿让它动荡半分,我又岂敢毁了它,愧对我九泉之下的父亲。可我不会留在这,我做不到像我爹那样。”
柳雁听出话里悲凉和坚定,低声,“苏哥哥保重,哪怕是在大杨,也要好好活下去。将两国交好的情谊,再延续五十年。让苏伯伯在九泉之下,安心长眠。”
他和宋晴一样,因大殷皇帝而毁了一半前程,可他走的路,却和宋晴完全不同。
这点,柳雁敬佩他。
苏定怕再留,就忍不住又说一回当初欢喜她的话,笑道,“我得回去收拾行囊准备明日离开了,你先走吧,免得让人瞧见我们一起出去。”
柳雁点点头,下了石阶,又转身说道,“苏哥哥,找个好姑娘成家吧。”
苏定年少有疾她知道,虽然一直不知到底是什么病,可那苍白面色,如今也还没变。她总觉得,等他有家了,有了牵挂,有了重新要守护的人,便能活得更好,也更舍不得离去。所以她希望他成家,绝非是因为只是想让他忘了自己。
“定会找个温柔可人又貌美如花的姑娘。”苏定如此说道。
柳雁微点了头,又看了他一眼,这才走。从巷子出来,雨还未停歇。她忽然想起来,苏定手中的那把百鸟归林伞好似很眼熟,可已记不清是在哪里见过。
翌日,苏定和大杨国使臣一起离开,离开了这无法落叶归根的地方。
到了小年,那已停了几日的雨,又开始淅沥。
柳雁半夜被惊醒,颇为不悦,披了衣裳去关窗。走到窗边,才从廊道悬挂的灯笼映照下看清那不是雨,而是扑簌直飞的雨。她愣了小片刻,便趴在窗边看了起来。看了许久,眼已快要睁不开才回去睡下。
等清晨管嬷嬷进来,听见柳雁嗓音不对,瞅着她说道,“定是昨夜下雪起来瞧看了。”
柳雁笑笑,“还是嬷嬷懂我。”
“嬷嬷才不愿懂这事,真不让人安心。”管嬷嬷说教着,又道,“再过两日就要为人丨妻了,可不能再这样像个小姑娘。”
柳定义已归,她的婚事也定在了腊月二十八,今年的团年饭也得在齐家吃了,这个家将变成娘家,回家得说回娘家……真是怎么想怎么不舍得。
因忙活婚事,大理寺那边年后再回去,她便一边养伤一边安心待嫁。
去跟祖母请安时,她竟是清醒了,拉着柳雁的手嘱咐她妇德妇功都要做好,不要让人笑话国公府的姑娘。柳雁一一答着事,用过早饭后,柳定义叫她去了书房,说些叮嘱的话,末了又道,“为人媳妇,委屈是少不得要受的。可若是太受气,倒也不是不可说。”
柳雁诧异父亲竟说这样关切的话,真教她好不意外,笑笑说道,“齐叔叔和齐哥哥不会薄待我的,爹爹放心吧。”
柳定义点了头,瞧着女儿已出落得娉婷大方,十分欣慰。一会李墨荷来寻,笑道,“我说你去了哪,跟娘回房,有话要同你说。”
柳雁不知何事,跟她进了房里,见房里一个下人也没,颇为好奇。一会才明白过来,这是要说些洞房时的事哩,当年宋宋可拉着她偷偷说过这些的。果不其然,一会就见母亲从一个上锁的箱子拿出了不得了的小图册。即便是知道,还是羞了满脸。
腊月二十八,大殷顺昌元年第一个女状元,大理寺女官风光出嫁。
冬雪未停,傲骨铮铮的腊梅雪中怒放,散落地上红妆,一时皇城似十里飞红飘香,美不胜收。
☆、第97章 红妆
第九十七章红妆
皇城已染银白,当夜挂在树上的红绸也有积雪,可更似白梅林中藏着红梅,更显娇俏调皮。有人从楼上将雪打落,看着更喜庆。
柳家世代忠良,到了柳定义一代,更是为大殷开辟疆土,屡屡平定边疆战乱,深得民心。虎父无犬子,柳将军的女儿,捉细作,告污吏,更得人称赞。这敲雪露红,一人为之,其他人也都拿了竹竿敲雪。
等迎亲的队伍经过这里,已满是红梅之景。
柳雁平日起惯了早的,半夜被叫醒也不至于困得睁不开眼。不过平时至少能填饱肚子,今日起来后,嬷嬷竟不给她拿吃的,她合计了下时辰,大惊,“那岂不是要掀了盖头才能吃?”
众人抿笑,管嬷嬷更是苦笑,忙叮嘱道,“姑娘到时候可不能说这样的话,得好好伺候姑爷就寝,免得让姑爷瞧了笑话。”
柳雁嘴上答着好好好,免得被唠叨。可是心里想,定要好好吃一顿才能睡得安稳呀……而且齐褚阳定不会让她挨饿的。所以忍忍吧,忍忍就好。
可她没想到被丫鬟喜娘上了妆穿上衣服已十分耗力气,待梳妆好了,一看镜子,吓了一跳。云鬓峨峨,明艳非常,一点也不似自己。旁人还一个劲的说好看好看,她才觉自己往日莫非活得很是粗糙?也不知齐褚阳眼中的她是如何的。
今日真是满脑子都是他,她可不能说,否则要被人笑话了。
穿戴好后,由喜娘搀着去叩拜了祖母爹娘,听母亲说些教导的话。喜娘瞧了时辰说要出门了,李墨荷双眸刹那泛了红,强忍着泪未言。等那喜庆的盖头盖上,柳雁瞧不见了,她才敢落泪。
哪怕是嫁到隔壁,此后的称谓也再不相同了。她儿时的模样,李墨荷如今还记得,一晃已过了十一年。
吾家有女初长成,已是含了喜和悲吧。
亲眼送女儿上花轿,李墨荷再忍不住,哽咽出声。鲁阳公主搀着她,也瞧得伤感。回身时看见柳长安,更觉感慨。
一路锣鼓闹天,来看热闹的百姓也挤满两边。柳雁在轿中听着外头人声喧闹,更是拿稳手中宝瓶,生怕寓意安和的瓶子掉落,坏了好意头。
花轿稳稳落下时,心却高悬了。一会出娇小娘过来牵她出来,柳雁瞧不见前头,只能从金黄璎珞下看见一只女童细白的小手,领她出轿,交给喜娘。
喜娘领她跨过朱红木制的马鞍子,踏着红毡进入大堂。
耳边欢笑声不断,连能在朝堂上妙语连珠,身如松柏站定的柳雁也觉心扑通跳着,不能平静,就怕哪里做的不好。
不就是成亲么,到底有什么好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