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这洞里躲着,不知道外面的事也很被动……
万一被发现,追兵放点毒烟熏一熏,他两个就彻底没活路了……
贺盾起身,将那些驱赶动物的草药铺在杨广周围,复又蹲下去剥杨广的衣服。
杨广个头高,衣衫穿在她身上像戏服一样,不过这时候多有宽袍广袖,卷卷袖子将袍角翻到里面徶进靴子里,勉强能走。
杨广正静静看着她,微微喘息,目光暗沉冰冷,“做什么,坐下,用不着你这样,不用一个时辰,隋国公府必定会有人来寻。”
贺盾摇头,这种事怎么好说,且不说宇文赟会不会拖着独孤伽罗不予回府,便是一切顺利,也要保证杨广不再被追兵发现才行,以他们现在的战斗力,只要来两个,动动手指就能把他们捏死了。
贺盾拢着袍子往外走,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我只是去外面站岗,不定会遇上刺客,就算遇上了,我手里还有毒[药,退一万步讲,我可不是普通人。”
不管这一切的变故从何而起,但杨广是什么人。
上美姿仪,少敏慧,目光远大,高瞻远瞩,对于国政有恢宏的抱负,并且戮力付诸现实。
除却对民族、文化融合方面做出的巨大贡献外,杨广在位期间,丰功伟业不胜枚举。
修建南北大运河,造福其后几千年的王朝,营建东都,南巡,北征,经略西域等,与开凿大运河一样,都有重大的政治背景和深刻的经济文化使命。
哪一样都是惠泽子孙的壮举,哪一样都需要高瞻远瞩杀伐决断的魄力和头脑。
他在条件成熟时不失时机,发起组织了这些雄伟的工程,南巡北征,开通丝绸之路,开创科举,北伐平定突厥,亲征平定吐谷浑,开发经略西域,扩疆五千里,让隋朝富庶强大,乃至人口达到极盛顶峰,他所做的这一切,惠及华夏大地无数子孙后代千百年,是实实在在的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李唐江山吃着他攒下的余粮,直至安史之乱,还靠着隋朝留下的粮仓东山再起苟延残喘……
他是暴君不假,但政绩和暴[政一样突出,功业堪比秦皇汉武,虽是亡国之君,却也是有为之主。
杨广心有宏图大志,高瞻远瞩有魄力,是一位有才能气魄、雄才大略,开天辟地气吞山河的政治家和军事家。没有他,也没有大唐江山繁荣昌盛。
他是滥用民力的暴君,但放眼整个历史进程,功业不可抹杀,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有些君主是贤德明君,对历史进程却没有太大促进作用,隋朝当年如果换一个人,大天[朝往后的数千年,便是另外一番模样了。
他是暴君,但绝不是昏君。
利在千秋,泽流万世,除了他,贺盾不知还有谁能做到这些。
贺盾深吸一口气,接着说了一句,“你做事不要太急,多考虑考虑别人的感受,着什么急,想做什么,一样一样来,知道么?”
谁知道她以后能不能开口了,想说什么一并都说了,“也不要把普通人的性命当蝼蚁,一来生命是很珍贵的……二来蚂蚁多了也能咬死象,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要牛拉车,就得给它们吃草,这么说你明白么,在这个年代,这个道理放在哪里都适用……”
贺盾见杨广只看着她目光幽深,一言不发,知道他不会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心里叹口气,也不再说了,只将脖子里的丝线拽出来,强行把石块挂在他脖子上。
贺盾心里发虚,强自神色镇定地说了句谎话,“阿摩这个是我的护身符,你一直挂着的话,能驱邪保平安。”这样也好,以后再不用受梦魇的苦了。
“唉……”贺盾说完,拢拢袍子,自己先出洞去了,谁知道陛下会不会一转头把她给扔到哪个池子,哪个角落里了。
第14章 那你听我的话否
贺盾其实也没走远,她只是不远不近地趴在洞口外围的草地上,埋在落叶堆里,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她听得认真,连虫鸣鸟叫,麻雀扑腾翅膀的声音都没错过,就这么一丝不苟地守了大半夜,只求能安安然然混过这难捱的几个时辰了。
大晚上不睡觉对贺盾来说如同家常便饭,几个时辰过去,树梢上的猫头鹰都咕咕打瞌睡了,她依然精神抖擞。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贺盾聚精会神,听见阿摩,二月的呼喊声若隐若现从远处传来,不自觉就秉了呼吸仔细听,山林里空旷极了,喊声虽有回音,但贺盾还是能辨别出方向,她居高至下,透过密林远远也能瞧见火光。
搜寻叫唤的人似乎很多,北面,南面似乎各有一波,声音混杂,贺盾很轻易的就分辨出了其中一个。
北面的是高熲!
他们得救了!
贺盾按捺住心里的喜悦,仔细听了听周遭的动静,确认没有异常,轻手轻脚从草丛里爬起来,踩着一地的落叶,猫着身子往山洞里去了。
杨广听着洞口有声响,抬手在肩臂伤口上按了一下,紧绷着喘了口气,待眼前清明起来,便握着长剑撑着从地上站起来,靠着墙壁站稳了,听见了是小奴隶的声音,也没有放松丝毫。
“阿摩……”
杨广靠墙壁站着,隐在阴影里,目光黑得与夜色融为一体,贺盾唤了一声,立马跑过去扶他,高兴地道,“阿摩,昭玄大哥带人来寻咱们了……”
没有人跟进来,洞外似乎也是一片宁静,若当真要拿他,直接冲进来便可。
这样的认知让杨广放松了不少,松神之下竟是没站住,整个人都往前栽了下去,落在一副又瘦又小的肩头上,杨广暗自吸了口气,小奴隶没当叛徒,那自方才遇上刺客开始,都是真的要准备替他挡灾送死了。
当真算起来,应该从宫里开口让他裝睡那时起。
这世上还真有愿意为别人送死的人么?至少在这之前他从没遇见过。
这小奴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是真心,他为何要如此,是假意,图谋的又是什么。
杨广心绪潮起潮落,分辨不明,气血上行之下竟是忍不住咳了好几声。
他对他是真好啊。
杨广整个身子都压了上去,贺盾忙扶住他,“阿摩你坚持一下,昭玄大哥离得还有点远,咱们先不出去,就在洞口等着,等他们走近了再说。”
杨广知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也知他该少说话续存力气,但还是多问了一句,“阿月你怎知高熲不是诓骗你出去,好捉了你我的。”他知道高熲可靠,除却父辈的交情外,最重要的是因为高熲德才兼备,骨子里心高气傲,官位在那放着,看不上宇文赟,自然不会替他卖命跑腿,只二月与高熲相识不过数月,哪里就能让他生死相托了。
贺盾扶着他往外走,“高大人不会背叛你的,永远不会,阿摩你就相信他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