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桃,你回来的时候没碰上什么人吧?”冬枝急切的问。
“没,这么冷的天,刘婆子早就缩在屋里了,哪顾得上我们。”
“那就好,少夫人还是老样子,从那天秦府传消息来说老爷下了狱,少夫人急火攻心晕了过去,当天醒来就是这副不言不语,魂不附体的样子,可急死我了。”
“那可怎么办,我现下出去请大夫吧。”青桃跺了跺脚,把药塞给冬枝就要折回去。
“哎,回来,你冒冒失失的出去却不一定能请回大夫来,别说都这个点了医馆早就关门了,就是没关,把一个大活人带进来那也是极难的事,你忘了,侯夫人亲口吩咐的没有她的允许谁也不能随意带外人进府。”
青桃是个急性子,她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侯夫人就是存了心要逼死我们娘子呜——”
冬枝连忙捂了她的嘴一路扯着她进了屋,在门口小声的斥道:“你胡说什么,当心隔墙有耳,再说少夫人已经嫁进了侯府,你还口口声声的叫什么娘子,不是给人留了把柄吗?少夫人现在处境艰难,我们千万不能再给她添乱了。”
青桃刚才只是一时气急,现在被冬枝点醒,连忙道歉,冬枝叹了口气,把药交给了屋里的二等丫头凝珠,让她下去亲自煎药过来,小厨房的那些人,她可不放心。
两人由外屋到了内室,屋里另有两个伺候的大丫头,一个叫水蓝,一个叫碧薇,都是秦绵陪嫁而来的贴身婢女。
“冬枝姐姐,青桃,你们回来了?”两人迎上来小声的说着话,怕扰了床上正病着的秦绵。
冬枝点点头,垫着脚尖走到床前,生怕吵到床上的人。
一张雕刻繁复的紫檀木床上,躺着一个面容苍白,脸颊瘦削的女子,她虽气色不佳,但依然可以看出是个气质绝佳的美人。她肤色莹白,柔美的玉人一般,一双水波一样的眸子,修长的双眉此时微微蹙起。
看着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睛,冬枝心里一叹,她们家从小千娇万宠的小娘子,自小温柔又和善,如今竟给这侯府祸害了。她去年刚刚及笄就嫁过来,如今才刚过16岁,侯府这些人财狼虎豹一般,没了亲爹的庇佑,她们娘子今后该怎么办啊。
本以为秦绵今后都要这么浑浑噩噩的度日了,她怔愣无神的眼睛却突然如烈火烧灼一般燃起了光。
冬枝眼见这样的变化心里正惊讶,却听床上的女子竟然开口说话了:“冬枝,什么时辰了?”
秦绵好几日没说话了,声音沙哑又无力,听得冬枝心疼极了,她早已忘了刚刚才告诫过青桃的称呼问题,红着眼扑上去。
“已经二更了,娘子,你可醒了,奴婢都要担心死了。”冬枝自小就跟秦绵一起长大,又比她年长两岁,看她就像看自己亲妹妹一样的,从小照顾陪伴,秦绵在她心里是顶重要的,谁也比不上。
其他三人也围了上来,看冬枝抱着秦绵哭的伤心,青桃劝道:“冬枝姐姐,你先别哭了,娘子刚醒又身子未愈,就别惹她伤心了。”
另外两人附和,冬枝这么多天情绪压抑一时没绷住,听了青桃的话忙止住了哭声,还像从前一样轻轻拍哄着秦绵。
“娘子哪里难受?快些告诉我,是不是饿了?我叫小厨房做些清淡好消化的粥食来,你现在肠胃弱,不能吃那些鱼啊肉啊的。”
听着冬枝一连串的关怀,秦绵不由红了眼睛,她又想起了冬枝上一世为了保护她,被陈氏活活打死,其他三个大丫头也没什么好下场,青桃性子烈在被牙婆卖到青楼的时候触柱而亡,碧薇颜色最好,卖给了有怪癖的员外做妾,最后被折磨致死,水蓝性子最天真,被卖到了大户人家之后死于后院妻妾之争。
这一切都是拜长宁侯府所赐,想到这里,秦绵眼中恨意涌现,那凄厉的眼神吓得冬枝心头一跳,皱眉看着秦绵,心里的担忧更甚。
“娘子,你没事吧?”
“我好多了,就是有些饿了。”秦绵不想让她们跟着担心,很快就掩去了眼中的恨意,故意岔开了话题。
一听她喊饿,屋里的四个大丫头高兴的喜不自胜,冬枝更是激动的道:“娘子等着,奴婢这就亲自去小厨房给您做一碗薏米山药粥来。”
见秦绵点头,冬枝再也不端着往日的沉稳,脚步如风的出去了。
虽是夜深了,秦绵还是叫三个丫头给自己净了面,简单的梳好头发,随后又穿着妥当的起来坐在了屋里一张紫檀木八仙桌前。
秦绵盯着自己一双柔嫩瓷白的手沉思,这双手曾经如枯树皮一般布满细细小小的皱纹,甚至到了最后冻成了冰一样,再无一丝温度。
父亲被下狱的那一日,她因为情绪崩溃,急火攻心而晕倒。昏迷之中她做了一场噩梦,以至于醒来依旧浑浑噩噩不肯面对现实,直到方才,她终于真正清醒了。
她在床上躺了三日,依着上一世的记忆,父亲秦翰再过一个月就要被发配北地了,而秦府也将在半个多月后的清晨被抄家,时间紧迫,她需要打起精神来至少先给继母和弟妹找个安身之所。
上一世她因为发现了长宁侯的阴谋被侯府派人关了起来,致使继母和弟妹孤立无援,手上又没有银钱,只得赁了一所又破又旧的房舍,最后穷的吃不起饭,弟弟秦文淼年纪小体弱生了病,又没有钱医治,妹妹秦柔迫于无奈只能去给定国公府二公子做妾……
秦绵敛目深思的时候,冬枝已经亲自端了一个银质托盘来,托盘中是一碗热腾腾冒着气的薏米山药粥,配了两碟佐粥的小菜。她将碗碟一一摆放在秦绵面前,看着面前的简单饭食,秦绵眼睛酸胀,冬枝亲自做的吃食,她有多久没有尝过了?
在几个丫头惊讶的注视下,秦绵把一大碗粥吃的见了底,还用了半碟子的小菜。最后拿着帕子轻轻拭了嘴。
“娘子今日胃口好,奴婢厨房里还多留了些,要不再去给您端一碗来。”冬枝见她用的多,脸上都带了笑。
“不用,撤下去吧。”秦绵对她柔柔一笑,眸光清亮。
冬枝楞了一下,她家小娘子今日好像开怀了不少,前两日那凄风苦雨的样子让她发愁不已,现下可好了。
叫外面伺候的小丫头把托盘撤走以后,冬枝询问秦绵的意思。
“少夫人,您刚吃了饭,不如在屋里走上几圈消消食。”秦绵醒了以后,她一时激动叫了她好半天的娘子,长宁侯府规矩重,秦绵从嫁过来那天开始就勒令她们要严守规矩,也不知刚才她有没有生气。
见冬枝忐忑地看着自己,秦绵也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往后私下里还是称娘子吧。”
少夫人?长宁侯府的少夫人她可担当不起。秦绵垂眸,眼中闪过一道冷光。
“是,奴婢知道了。”冬枝只当她是对梁明泽寒了心,才故意这般说。
秦绵在屋里走了几圈消了消食,这时碧薇领着小丫头端了漱口的青盐等一应用具进来。
“娘子,时辰不早了,您漱了口早些歇息吧。”
“不急,再等等吧。”秦绵盯着不远处跳跃的烛火,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