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殿下……怎会梦见世子殿下……?!
萧观音边迷怔不解地想着,边要挣开自己的两只手,可她刚有所动作,梦中的世子殿下,甫一觉察她欲挣离,即更加坚执地牵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抱住了她。
被抱的萧观音,立如石雕僵在当场,脑中乱哄哄一片,如弥满大雾,愈发迷怔惊茫,怎会有这样的梦……她为何会做这样的梦……?!
纵是神思迷恍,纵是以为身在梦中,萧观音也清楚地知道,不可如此,一瞬后反应过来的她,边要将世子殿下推离,边急对他道:“错了,错了,我是萧观音,不是升平公主……”
可梦中的世子殿下,却在轰隆隆的响雷声中,将她抱得更紧,又有数道闪电乍现,映亮舟舱,世子殿下轻握着她双肩,在明灭不定的光影中,深深望着她道:“我知道你是萧观音,我眼里看到的是萧观音,我心里想的,也是萧观音。”
原不欲言,可终究难忍,终是不甘,风雨肆虐,将这池心的一叶小舟,吹掀逐浪,随风飘摇,那些潜藏心底许久的情感,也像随之掀涌出来,波涛激涌,直往上冲,一道道惊雷鸣响,一声声叩开了他尘封的心门,霹雳闪电,一次次撕开漆黑夜幕,清楚地照亮暗处所隐藏的一切,风雨雷电交杂的光影中,宇文清望着萧观音,一字字轻而沉道:“喜欢萧观音,宇文清喜欢萧观音。”
惊怔到极致,倒无法及时反应了,疑心自己听错的萧观音,惊怔不动好一阵,方醒过神来,她想,自己这梦真是越做越诡异了,世子殿下怎会对她说这样的话,这太奇怪也太不该了……
……不该……不该……
醒过神来的萧观音,硬挣开了宇文清的手臂,她退身背靠舱壁,在一时明一时暗的闪电光影中,惊怔望着坐在小榻边上的世子殿下,看他没有追搂过来,而是定身坐在那里,静静地凝望着她,眸光幽沉,像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对她说,涌至唇边,暂凝成轻轻的两个字,启齿唤出,“观音……”
……观音……世子殿下从不这样唤她,殿下只会谨守身份,唤她“弟妹”,声气也是合乎家人礼仪的亲近而疏离,从不会失礼地唤出她的名字……
是梦……这是梦……神思混乱的萧观音,怔望着榻边的人影,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想着时,一道惊雷骤然在上空炸响,她心头随之陡然闪过一念,若……这不是梦呢?!
雨势更大了,“噼里啪啦”地砸在舟舱顶上,也似用力砸在她的心上,心乱如麻的萧观音,晕沉醉意为这一闪念,生生吓没,她手揪着衣袖一角,极力理清神思,想自己是在宴上醉了,而后被侍女扶至室内榻上歇下,她在榻上躺了很久都未睡着,也不知过去多久,有脚步声近,一男子撩开帐帘,将她打横抱起,带了出去……
……那人……是世子殿下吗?
萧观音怔怔地望着榻边的黑沉人影,心中惊疑不定,“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宇文清道:“有人要害你,我带你到此处避一避。”
他在闪现的电光中,望见萧观音缩靠在舱壁,闻言难掩震惊之色,温声宽慰她道:“没事的,有我在这里。”
他说着再度朝她伸出手去,却见她如一只警惕的小兽,见状再朝后退了些,望他的眸光十分震惊警惕,不复从前的温和。
从前温和,却亦疏离,仅仅将他看做雍王世子,看做她丈夫的兄长,此外再无其他,看他宇文清,同看其他男子,并无什么区别,宇文清望着这样的萧观音,心想,至少从此,她看他,是有些特别的了……
从前那样难以说出口的话,在今夜,已然道出,或是因今夜险事,他惊颤到心情复杂难控,或是因她心心念念着二弟,他不甘嫉妒到受激,也或许,仅仅是因为长期压抑的情意,已经无法再抑,在这难得的二人独处时,在这宛若远离尘世的小舟上,他再难克制半分,电光暗淡,小舟舱内重又陷入黑暗,她的眸光在他眼前消失,却沉沉落在他的心里,风雨声中,宇文清“望”着萧观音道:“我不会害你的,我喜欢你,观音。”
他一句句地,想将潜藏在心底的千言万语,一句句讲与她听,“……那首《相思引》的下阕,我早就谱好定稿了,是心里想着你谱完了,一直都想弹与你听……”
他欲向她证明,他暗慕她许久许久,并非一时兴起,他想将自己漫长的心路,将与她有关的每一件事,通通说与她听,可她却不愿听,他仅仅才说几句,即被她颤声打断,“不要说了”,她的嗓音透着惊惶惧怕,“大哥……殿下……你糊涂了……”
“我很清醒”,暗色中,宇文清靠近前去,轻而坚执地握住她一只手道,“在遇见你之前,我一直过得糊涂,套在一个雍王世子的壳子里,凡事只想着雍王世子该当如何、雍王世子该求什么,等遇见你,等明白自己对你的心,我才能真的看清楚自己,看清楚另一个宇文清,心里想要什么。”
“雍王世子肩负了许多许多,宇文清心里,最想要一个萧观音。”
言至动情深处,宇文清低首轻吻上她的手背,萧观音惊骇异常,急急抽出自己的手后,欲退却已退无可退,愈发惊惶心乱,低首轻道:“别说了,这不应该……”
“是不应该,可情难自抑,如之奈何”,宇文清的声音,似带着自嘲之意,又有着深深的惋惜与慨叹,“观音,我曾做过一个梦,梦见去年春日,与你成亲的人,是我而非二弟,若我早些认识你就好了,赶在二弟与你定亲之前,枉我与你兄长,在那之前已经相识数年,却一直不知,他有你这么一位妹妹,若我能早一些认识你,哪怕就在你成亲的前一日,而非在你与二弟的婚礼上,才第一次见到你,那就好了……”
“我知道,我之前是个什么样的人,这话听在你耳中,或许十分轻浮,但,不是那样的,观音,我是真心待你,‘真心’二字,我从前也以为宇文清不会有,可我错了,那是因为从前的宇文清,不知这世间有位女子,名叫萧观音。”
“观音”,他轻唤着她的名字,想从她这里,得到哪怕一丝回应,却听她在长久的沉默后,轻轻地道:“我只希望今夜是一场梦,我所听到的,都是梦话。”
其实是意料之中的回应,只是明知如此,之前却还在心底,隐隐期盼着什么,宇文清沉默片刻,低声问道:“若今夜之事真是梦,于你来说,是……噩梦吗?”
“……殿下错爱,我承受不起”,并不关心男女情爱的萧观音,万没想到雍王世子,竟对她有这样的心思,她无法回应他什么,只能将事实强调与他听,“殿下是升平公主的丈夫,而我,是宇文泓的妻子。”
长期积攒在心中的不甘与妒念,都似随着这后半句,涌上宇文清心头,平日里,她作为妻子,对二弟点点滴滴的关心,那一夜,隔着一道明窗,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她的丈夫打横抱起,被“名分”二字,束缚地只能转身离去,夫妻名分,不仅一直是紧紧束着他情意的枷锁,也让萧观音,不可能逾矩半分。
这锁,并非牢不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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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思念
长久的沉默后, 惊雷声隐,雨势也渐渐转小, 淅淅沥沥地落在舟舱顶上, 落在舟行的池水中, 沙沙声响, 一片暗色细雨声中,宇文清低声问道:“你喜欢他吗?”
良久的无言后, 是她再一次表明名分,“他是我的丈夫。”
佛心未动,黑暗中, 宇文清微弯唇角。
一场雷雨,下了有大半个时辰, 雨停了, 生辰宴也散了,赴宴的宾客,陆续离开雍王府, 裴明姝则因妹妹观音仍在府内, 并不着急离宴,等人走尽, 方才离席往长乐苑去, 但,她人尚未至长乐苑,才走到附近时,却远远看见本应醉睡在长乐苑的观音妹妹, 竟在外面和世子殿下走在一处。
虽然长乐苑旁,就是世子殿下所居的云蔚苑,观音妹妹可说是同世子殿下顺路,但醉酒的观音妹妹,本该身在长乐苑内才对,怎会在外和世子殿下一处……而且,观音妹妹和世子殿下之间,怎么瞧着,二人气氛有些不对劲?
裴明姝因怔忡不解,在一株花树后,顿住脚步,无声凝望着远处的二人,雨后的凉风中,萧观音渐走至长乐苑大门前,停下脚步,微低着头道:“殿下请回吧。”
自他剖陈心意后,她便不再唤他“大哥”,言语行动上,俱进一步与他保持距离,他以顺路保护为由送她回长乐苑的路上,她也一个字没有与他说,至此刻,方才开口“赶人”,风摇明灯的夜色中,宇文清望着身前微垂着头的女子道:“今夜之事,是我唐突了。”
萧观音垂首沉默片刻,低道:“今夜,又一次承蒙殿下相救,观音心中感激不尽,自嫁入王府以来,殿下屡屡施以援手,待观音恩情深重,他日若有机会,可回报殿下恩情,观音定不敢辞,只是除恩情之外,再无其他,观音对殿下,唯有感激二字而已。”
宇文清对此未说什么,只是道:“在长乐苑歇息半夜便走吧,这半夜,我的人会盯着这附近,但凡有何风吹草动,便会禀报于我,护你周全,今夜过后,如无必要,暂不要再回王府,离母妃与父王,越远越好。”
在溶月池小舟之上,在她的询问下,世子殿下告诉了她今夜可能发生的险事,一想到今夜之事,有可能是雍王妃故意安排,萧观音便觉齿寒骨冷,生性温善的她,犹不敢相信她声声柔唤“母妃”的那个人,会对她做出这样的莫名而又心狠之事,在宇文清的温声嘱咐下,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他,再一次问道:“今夜之事,真的是母妃……有意为之吗?”
想来依她性情,怎能想到自己的婆母,会设计她这样可怕的险事,宇文清望着萧观音眸中的难以置信,心中浮起怜爱之情的同时,同样清楚,此事依母妃心志手段,绝对做得出来,只是他尚不明了,母亲此举,究竟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