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2 / 2)

知道老太太是体贴她,不想她浪费。林然然装了一罐子咸菜,怪味花生和南乳花生各包了一包,地瓜干也包了两份,用网兜装起来托张辰送回去。林然然还送了一份地瓜干给张辰,可他怎么说都不肯要,说不能拿人民群众的一针一线,被林然然硬塞在怀里。

林然然还托他转达:“告诉老太太,等我有空进城了,一定看她去。”

张辰答应了,敬个礼提着东西走了。等林然然收拾桌子的时候,才发现一张半斤的粮票被压在杯子下。

弯弯的一道沙土路从山外通往甜水村,这条路上走着一对老夫妻,两人穿得都十分朴素,蓝色土布衣裳上打满了布丁,但这已经是他们最好的衣裳了。老汉背着布口袋,老婆子挎着个带盖篮子在后头走。老汉时不时回头催促老伴儿,擦把汗,两人紧赶慢赶地往林武兴家走去。

甜水村洋溢着新年特有的幸福氛围,可也有些人家传出了不和谐的动静。林武兴家的屋子上空回荡着尖锐骂声,路过的人和邻居都能听见林王氏那特有的大嗓门,骂人的内容不堪入耳。

大过年的,人人都不想触霉头,全绕着他家走。往年林武兴家过年时还是挺热闹的,今年却是门庭冷落,连邻居都不愿意上他们家喝口茶,亲戚也是坐坐就走。

这对老夫妻走到林武兴家不远处就听到了这动静,不由得楞住了。老汉拉着个过路人问:“同志,跟你打听一下林武兴家是这儿不?”

路人一指:“可不就是这家么?你是他们家亲戚啊?劝你还是赶紧走吧。”

说话间里头又是一阵鸡飞狗跳,林王氏哭号着:“这日子没法儿过啦!娶了媳妇儿忘了娘,都是你们这两个臭□□撺掇儿子跟我分家,你们净想好事儿!想分家,等我死了再说!”

那路人啐了口,连道着晦气走了。老汉擦了擦汗,把布袋往肩上托了托,仰头看着这间屋子。

老婆子也走过来,帮自家老伴儿拍拍衣服上的灰,抻抻衣摆,“咱才几年没来呀,老屋都翻新成这个样了。瞧瞧这青砖墙,都是用彬娃子的钱盖的。可怜我彬娃子……”

老婆子说着就掉了泪。

“哭啥哭啥,快把眼睛擦一擦,别又惹气。”老汉嘱咐着,“彬娃子两口子都没了,二弟妹她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待会儿她说啥你就当没听着,忍着点儿,别忘了咱是来干啥的。”

“忍忍忍,我都忍了多少年了,还用你教!”老婆子没好气地白了老伴儿一眼,给自己也理了理头发,这才挎起篮子进门了。

这宅子外头光鲜,一走进去绕开影壁,里头的大戏就拉开了帷幕。

天井两边,东西厢房的门都大开着,林王氏和二儿媳陈爱花分踞两端,正热热闹闹地对骂。林家其他人则站在门口,扒着窗户缝看热闹。

“饿不死的懒婆娘,烂货!撺掇着我儿子跟我分家,你别想分一毛钱!给我滚,滚!”

陈爱华插着粗壮的腰,咧嘴笑着:“凭啥叫我滚?我跟你儿子可是打了结婚证儿的,还给你们老林家生了俩大孙子哪,凭啥要我滚?分家我也不多要,就把这一边儿分给我,你带着你三儿子一家过去呀!”

“二嫂,你说啥哪!爹娘在,咋能说分家的事儿?”林建设隔着窗户嚷嚷,”再说了,大哥没了,二哥就是长子。哪有爹娘跟着小的过的?不合祖宗规矩!“

陈爱花一口痰啐地上:“呸!咱爹咱娘打小就偏心你,也不知道给你填补了多少!你不是总嚷嚷着以后跟爹娘一块儿过吗?现在爹干不动活儿了,没老大给家里赚钱了,你就甩开手不养啦??”

陈爱花这时候可是口齿伶俐,显然已经身经百战。

这几天为了分家的事儿,她是彻底跟林王氏撕破了脸,两人吵得屋顶都快掀翻了。林建国林建设兄弟俩也不吭声,显然是默认了分家的事儿。

林王氏气得倒仰,拍着窗户嚎啕:“死老头子,你个没刚性的东西!你儿子儿媳妇儿造反啦,你还躲着当缩头王八!”

咋翻了天了?站在门口的老汉再也听不下去了,咳嗽一声走进去:“弟妹,老二在家不?”

第60章

大年初三,年节的气氛还没有散尽,很多人提着点心出门走亲戚,也有外村人来甜水村探亲。其中林大军嫁进城里的妹妹带来一个消息——城里风声又紧了,一个中学老师原来是潜伏在人民群众当中的特务,大年初一当晚被抓了。

这种消息三不五时就会疯传一阵,大家伙都不咋放在心上。林小妹也就把话题转移到大家伙更关心的事儿上:供销社新上了一批哔叽布,糖越来越难买了,眼看着开春,粮食又是一个大问题……

总体来说,甜水镇还处于一个松弛慵懒的状态。林然然家的堂屋里亮堂堂的,桌上的茶具清开了,摊着布料、尺子和针线篮子。谢绯和林然然正在比划着量身段裁衣服,小秋也煞有介事地拿着个小布头,给自己的布娃娃缝衣服。

“腰这里收一点,袖子也太长了。”谢绯用几根棉线标记数据,姿态熟练。原主母亲留下的一件豆绿色对襟罩衫被她巧手改良,原本有点老气的罩衫登时焕发出新光彩。

林然然诚恳地赞道:“你的手真巧,有了这门手艺,你以后肯定能赚大钱。”

谢绯把掉下来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有些得意又有些自卑地一笑:“然然姐别取笑我了。我这种人……赚啥钱,我想帮我哥减轻点负担都不成。”

林然然没吭声。谢绯这一手裁剪绣活都继承自谢老太太,而且她自己在审美上有很高的天赋,放在后世那就是个设计师的种子,可惜现在却只能窝在家里,缝缝补补一些破衣服,

谢绯把衣服袖子叠进去两折,比划道:“看见没?这袖口缝个边儿,等短了再放出来。这可是好料子,还能穿好几年呢!”

林然然没缺过衣服,林建彬两口子给她留下了不少,本以为穿到小景长大都够了。但是等过了这一冬天,她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人都这么缺衣服——料子太容易坏了。

每人每年只有一丈二的布票,做一件新衣服那可是大事儿。要反复衡量、琢磨怎么把这件衣服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小孩儿做衣裳都得往大里做,身体在长,到时候把袖子裤腿一放,又能穿上两年。因此乡下孩子穿的衣服总是不合体的,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跟面口袋似的。更多的孩子压根儿穿不上新衣服,而是捡哥哥姐姐们的旧衣服穿。哥哥姐姐们又是捡父母们的旧衣服穿。

这样一来,衣服的耐磨性就成了首要条件。这年头供销社能买到的布料很少,有哔叽、棉布和昂贵的毛呢。哔叽、毛呢那都是干部级别才穿得起都,老百姓都衣服大部分以棉布为主。可惜棉布透气性强、穿着舒适,就是不耐磨,多洗几水就会变旧褪色。

老百姓们为了省布料有不少法子:第一是睡觉时不穿衣裳,减少布料的磨损。第二是穿罩衫,第三呢,就是尽量少洗衣服。

村里有些人家的棉袄一冬天也舍不得洗一次,只等开春掏出棉花洗一水,当成夹衣继续穿。林然然可受不了这个,她们姐弟仨的衣服都是常换常洗,布料更是磨损得快。

这不,林然然这才打起了原主母亲留下的那箱衣服的主意。

上次开箱匆匆一瞥,只为了找被子和保暖的棉袄,这次林然然可是大开了眼界:缎面小袄、丝绒旗袍,花色灿烂的布拉吉,各式各样的衬衫,毛衣,开衫,羊毛大衣,小皮包,高跟鞋,一箱子流光溢彩,衣服数量不多,质量绝对取胜。可以看出原主母亲是个很有生活情趣,也很讲究享受的女人。在还没要求全民大朴素的适合,她着实置办了不少漂亮衣裳。

这也可以看出原主父母还是十分相爱的,这一箱子东西,既有北方的皮草又有南方的丝绸,只有当供销社采购员,常常走南闯北的林建彬才能买得全。在原主的记忆里,林建彬每次出门回来,可能会忘了给孩子们带礼物,却绝不会忘记给自己的老婆带一件漂亮的衣裳,或者一块新鲜花样的布料,或者是一盒养颜润肤的鸭蛋粉。

谢绯改完那件豆绿色对襟衫,又把主意打到其他衣服上,那件丝绒旗袍剪了,料子够做件儿夹袄呢!

林然然赶紧拒绝了,那么漂亮的旗袍非经验老道的裁缝绝对做不出来。等那十年浩劫过去,会这门手艺的人还不知道能剩下几个呢。再说了,等她长大了这些漂亮衣裳就能穿了。女人天生对漂亮的衣服就没有抵抗力,她可舍不得毁掉。

林然然挑出两件款式最普通的衬衫和一件毛衣:“你就帮我把这毛衣袖子收一点,还有这两件衬衫改小点就成。”

谢绯艳羡地抚摸着那衬衫:“这些衣服可真漂亮,你瞧这衬衫领子往毛衣外一翻,别提多洋气了。比林芳芳的衣裳好看多了。”

林然然道:“你人长得漂亮,穿什么都好看,不用跟别人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