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珠冷冷地瞪着她,厉声道:“别一口一个‘子承’!侯爷的名讳是你能随便叫的?他是圣上亲封的侯爷,我是圣上亲封的诰命夫人,你是什么东西?见了我们居然不行礼?”
淑云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委屈地看了看廖子承,又委屈地看了看华珠,说道:“夫人你看我不顺眼尽管冲着我来,我只求你放开子……侯爷,让他去救救流风吧。你若不信,可以跟我们一起。”
华珠冷声道:“恶心!我讨厌你!讨厌流风!我才不去给自己添堵!还有,不要在我面前晃!”
淑云忙又辩驳:“年小姐,你真的误会了啊,我跟侯爷是清白的。”
“滚!”华珠怒叱。
廖子承阖了阖眸子,对华珠说道:“你在马车里等我,我看完流风就跟你回侯府。”
想起两次圆房被打断,又想起与她同一天进门、一口一个“子承”的女人,华珠把心一横:“不行,你现在就跟我回。”
“啊——”远处静谧的夜空,传来流风撕心裂肺的惨叫。
廖子承的上身没动,脚尖却稍稍挪了挪。华珠将这一细小状况尽收眼底,胸口微微地欺负:“不要丢下我,你说过的。”
廖子承捏了捏眉心,隐忍着火气,说道:“我不是要丢下你,我只是去看看流风,看完,我陪你回侯府,你还想干什么,我都陪你。”
华珠今晚还真就跟流风杠上了:“你去看了,就是丢下我了!”
廖子承一掌拍在了车板上:“他很危险,我就这么抛下他我还是人吗?年华珠你为什么要让我这么难做?!”
华珠的瞳仁一缩:“廖子承你凶我!”
廖子承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转过身,狠狠地做了几次深呼吸,敛起快要爆炸的情绪,又转过来,搂紧了华珠,喘息道:“宝贝儿,别闹了,等我。”
华珠倔强地推开他,后退一步:“我问你最后一遍,跟不跟我回侯府?”
“跟,但……”
“但要先看流风,万一流风状况不稳定,你又要彻夜守着他,是这样吗?”华珠似嘲似讽地问了一句,也不等他回答便侧身上了马车。
巧儿坐在外头的车座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但随着马车越行越远,她看见侯爷的身影消失在深夜里边,不知为何,她觉得侯爷才是被丢下的那一个。
淑云满眼愧疚地道:“要不,我跟夫人解释一下吧?”
廖子承望着越行越远的马车,眸光深幽:“不要在她面前晃,她不喜欢。”
“你在怪我吗?”淑云的脸色微微一变,拽紧了帕子,“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为人如何你很清楚。我是为了她好,佛龛诅咒一日不除,你最好一日不要碰她。”
廖子承迈开步子:“别说了,去看流风。”
*
京城的夜市,繁华喧闹。
好像还是在琅琊的时候,出去逛过几次,现在一回想,那些已变成十分遥远的回忆了。
华珠下了马车,没让巧儿跟在,独自在街市上逛了起来。
两边的摊子上新奇玩意儿良多,小饰品、泥人、拨浪鼓、穗子、荷包……在一个卖面具的摊子旁,华珠止住了脚步。拿起一个黑红为主色的彩绘面具,在脸上试了试,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好像与整个世界都隔了一层东西。流风是因为这个才始终戴着面具的吧?他想把自己封闭在一个自认为绝对安全的世界里,面具就是这个世界的屏障,一旦屏障没了,他便觉得自己危险了。
一般有这种心理和行为的人,应该在童年时期受过非常严酷的摧残。流风的心智始终停留在幼儿阶段,大概也与自我防御有关。他的防御机制强行关闭了感知情绪的能力,并将记忆死死地停在了那段摧残之前。根据他的行为来判断,只有四岁孩子的心智。也就是说,他被虐待的时候不到五岁。
华珠叹了口气,她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跟一个孩子置气?
“年华珠。”
华珠放下面具,转身看向了来人。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一袭蓝衣,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拿着面具,脸上挂着不可一世的的笑。
能笑得这么欠抽的,除了赫连笙,再无旁人。
“臣妇见过太子殿下。”华珠规矩地行了一礼,声音很小,摊贩与行人没听清她说什么。
赫连笙心情不错,笑了笑,说道:“你也来逛夜市?”
华珠淡淡一笑:“是啊,臣妇来逛夜市,能遇到熟人真是太巧了。”
赫连笙摇头:“不巧,是你出来太少了。京城就这么大,你只要多转转,多的是机会碰见熟人。”
是啊,女人的圈子总是比较窄的,加上她除了廖子承谁也不想见,大夫人出门,能推掉的她都推掉了,宁愿坐在屋子里发呆,也不出去与人交际……华珠苦涩一笑:“太子殿下所言极是。”
赫连笙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模样,浓眉一蹙:“你不高兴?廖子承欺负你了?”不等华珠回答,就自顾自地说道,“他欺负你的话你可以告诉我,我来教训他。不过先说好,我们只是朋友,你别勾引我。你要是变成颜婳那种女人,我会瞧不起你的。和离了不算,和离了,本宫许你勾引。”
华珠嘴角一抽,本来挺伤感的,被他这么一打岔,怎么好想笑了呢?
华珠扶额,就真的笑了,片刻后,又看向明显不大正常的赫连笙,问道:“殿下,你还记得柳昭昭吗?”
柳昭昭?这个名字好熟悉啊,可他想不起来了。赫连笙摇了摇头:“是我的哪个妃子吗?”
华珠是真觉得赫连笙不对劲了,在琅琊时她便听说赫连笙忘记了一些事,包括颜姝。可柳昭昭毕竟是他真心喜欢过并思念了六年的女人,他怎么连她都不记得了?
似是知道华珠的疑惑,赫连笙无可奈何地叹了叹:“我好像每天醒来都会忘记一些事。”
华珠黑眸微闪,认真地问:“经常做噩梦吗?”
赫连笙叹息着点了点头,隔三差五的噩梦,弄得他现在都不敢一个人睡了:“你还没告诉我,她是不是宫妃?”
“不是妃子,是梅庄第五女,梅庄你还记得吗?”华珠试探地问,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
赫连笙仰望星空,很努力地想了想:“梅庄啊,有印象。”
没那种谈及它时兴奋的锋芒。华珠的心咯噔一下,赫连笙对梅庄有多热衷,她再清楚不过了,可瞧眼下情形,他似乎连追寻梅庄的夙愿都忘记了:“殿下,你记得你被赤焰的鬼魂掳走后,发生过什么事吗?”
华珠满心期盼他的回答,谁料,他猛地拿起一张面具,挡住了脸,然后嘴里开始语无伦次地嘀咕。
而更令华珠不解的是,骄傲如他、挺拔如他,竟仿佛受到了某种惊吓似的缓缓佝偻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