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从头到尾僵了一瞬,黑豆般的小眼睛呆滞少顷,一双鸟爪伸的笔直,仰头栽倒在了我的手上。
虽然栽倒了,却将翅膀拍了拍,仿佛还想被再亲一下。
夙恒的眸色仿佛暗了暗,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挽挽总是吃鸡,应该有些腻了。”他的目光落在这只仙雀的身上,平静且淡定道:“鸟雀的味道大概比鸡要好。”
我呆呆地望着夙恒,听他又问了一句:“清蒸还是红烧?”
手心的翠灵仙雀浑身一震,扑棱着翅膀惊恐万分地爬了起来,不多时就飞向了无边无际的夜幕,快得像是来无影去无踪的疾风,仿佛飞的稍微慢一点,就会被我拔毛煮了。
等它的身影完全消失,我低头有一些委屈道:“我们狐狸只喜欢吃鸡……不吃飞鸟。”
夙恒揽过我的肩,“方才不过同它开玩笑。”他道:“仙雀大抵是开不起这种玩笑。”
我点了一下头,握着连理树枝,又去牵夙恒的手,“这树枝也是你挑的吗?”尚不等他回答,我轻声补了一句:“你真好。”
街头闹市人来人往,偶有梳着羊角辫的小孩子追逐打闹,路边林立着各式各样的店肆楼台,有的楼门都是用几丈高的琼玉雕成,有的不过在屋外围了三尺长的青竹。
夙恒解了结界以后,路上的行人频频回头看我们。
冥界的风气向来比较开放,来往的行人里不乏婀娜多姿的俏丽姑娘,有几个大约是看上了夙恒的容色,痴望了一小会之后,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放下了合欢花的树枝。
还有一位仿佛是喝多了酒的醉汉,跌跌撞撞往我身上扑过来,却在一丈开外处被莫名刮过的狂暴冬风卷走了。
“好大的风。”我震惊道。
下一瞬又被街边的橱窗吸引,我凝神看着那些巧夺天工的首饰,又抬头望了店门的牌匾,依稀记起这是整个冥洲王城最贵的首饰店之一,目光就收了回来。
“原来你喜欢这些样式。”夙恒低声道。
我知道作为冥界的君主,他一定是不缺钱的,却也不知道这个不缺钱是不缺到什么程度。
从这栋卖首饰的阁楼里出来以后,我久久不能回神。
临走前看了一眼琼玉雕成的透明橱窗,约摸一刻钟前,橱窗里的几十排木匣子中,还装满了巧绝精美的玉钗银链翡翠镯,而今再凝神一看,目之所见就已经全部空了。
我垂眸看着装得鼓鼓囊囊的乾坤袋,又对夙恒道了一句:“你从前送我的那几箱首饰……我还有很多没有碰过,今天又买了这么多……”
何止是买得多……
已经将那家商铺搬空了。
天际星辰灿烂,夜灯光彩流离,云霞飘忽漫开了一地。
十七条繁华长街的交汇处,在接连买空了几家店铺以后,他语调平缓地问我:“还有什么喜欢的?”
我捧着再也装不下的两只乾坤袋,也不敢再看一眼街边的商铺,伏在他怀里答道:“其实除了你以外……我什么也不想要。”言罢又补了一句:“天已经晚了,我们回家吧。”
我正准备再和他说些什么,却侧着脸愣在了他的怀中。
天穹中的花海幻景铺展到绵延无尽的远处,地上月华星辉交叠霞影,夜幕中的行人比起方才稀少了许多,长街的正中央,有个熟稔非常的身影一闪而过。
那是……
提剑的师父。
他仿佛在赶赴什么要紧的地方,路过我时冷淡瞥了一眼,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远方雷霆乍起,天边的黑雾弥漫了一隅,惊得路人有一瞬的驻足。
夙恒松手放开了我,我抬眸见他目光深幽,下一刻听他低声道:“挽挽先回家。”他俯身给了我一个吻,安抚道:“我很快回来。”
云团初露端倪,踩在脚下有厚实的触感,风吹街巷灯火动,道旁槐安树落叶无声,夙恒瞬移消失的时候,我甚至看不清他的背影。
☆、第60章 钰楼深
夜半时分,云开星散,天穹黑如墨染。
电闪雷动之地在冥洲王城百里开外,我站在冥殿的院子里抬头向远方看,只瞧得见苍白的惊雷交替闪现,隐约伴着赤红色的火光。
我猜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侍女们端来了热腾腾的鸡汤和鱼羹,汤羹里都加了不知名的仙草,鸡脯切丝融进了汤汁,鱼肉也熬成了鲜浓的奶白色,味道更是比想象中的还要好。
从未尝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也不知道做这一罐汤要多用心,我捧着白玉碗呆了半晌,任由汤羹的热气扑在脸上。
眼前似是有一片迷茫的雾气,朦胧到看不清殿内的明灯光影,我低头用银勺搅了搅鱼羹,忽然没了胃口。
我很想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是收了吧。”我轻声道。
“殿下……”在桌边伺候的侍女们愣了少时,挽袖朝着我盈盈一拜,将桌上那些玉盘紫砂罐依次端走。
亥时已过,殿内灯盏尽灭。
我披着衣服侧躺在床上,枕头边放着今日得来的连理树枝,夜色幽深黯淡,那树枝却青翠若林间碧溪寒潭,泛着绿莹莹的明透浅光。
我抱着被子翻了一个身,听到天边雷声轰隆大作,双手撑床从榻上坐起,怔怔地看向窗外。
远方的雷火惊起骤然一现的白光,映在殿内也有一瞬的通明,朗月疏星,庭院静谧,渐渐下起了一场凉薄的夜雨,白日里没被阳光暖化的残雪,此时也被雨滴淋成了一汪冰冷的清水。
庭内的菩提树枝摇曳不止,我提了一盏嵌着夜明珠的灯笼,踏着清冷的月光走向偏殿,想去看一眼白泽的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