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秋叶遍地,他背对着人,一手扶在窗边,微扬着脸。
莫名地,这番情景,竟是让她好生心疼。
淑娴退了出去,殿内还有四个宫女侧立一旁,静得只听见徐椀的脚步声,李显始终没有回头。走了他的身后去,徐椀上前见礼。
少年望着窗外,淡淡地:“阿蛮来了?”
她嗯了声:“是我。”
他幽幽地,看着树上挂着的枯叶:“你不该走的,这两天宫里发生了很多事,有趣着呢。”
她更是心疼,沉默不语。
李显双肩开始抖动起来,那种程度的,微微的,些许的,像是在隐忍着,又像是别的,他早已没有了母亲,如今以这种方式失去了父亲,徐椀没忍住,伸手去扶他。
才碰触到他背后,李显转了过来。
他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眼里都是笑意:“阿蛮,你莫不是以为我在哭的吧,啧啧啧,看看你的脸色,那是什么颜色,可怜我?嗯?”
她看着他,轻轻嗯了声。
他拉着她,这就往出走:“我可等了你好一会儿了……”
才走出去两步,碰触到一边宫女们的目光,忙是又放开了徐椀的手,清了清嗓子,才走到前面去。
少年负手而行:“过来。”
徐椀连忙跟上,出了大殿,外面园子里遍地树叶,一棵梧桐树在落花当中显得特别粗壮。走了树下去,李显踢着树下的落叶,回头瞥着她:“阿蛮,我就要离开东宫了,十来年的光景,你看这棵梧桐树,都长这么大了,掉落了这么多的叶子,天冷了呢!”
他踢起的树叶,到处乱飘。
徐椀抬头,梧桐树上,还绑着些红绳,挂着些个祈福的福袋。
仿佛看见了她的目光,少年翘脚随手解了一下,拿了手里,她忙是上前:“别摘啊,这个祈福的,摘了就不灵啦!”
李显打开了,香袋里的香草就掉落下来,落叶一落,刚好将香袋埋了里面。
他上前踩了两脚,也踢着梧桐树,一下又一下的。
徐椀连忙上前去拉他,他发泄着心里的这点情绪,也是用力,她用力抓住他胳膊才给人拽住了。
门口站着的宫女看见他这般模样这就要过来了,李显回头看了一眼,脸色不虞:“怎么着,我就在园子里站一会儿也不成了?”
无人上前,他回手又拉过徐椀手腕:“我们走。”
后殿的北边,是羊肠小路,后面是荒废的宫殿,连个人影都看不见,李显拉着徐椀往里走,随后身后便响起了脚步声。
侍卫队又跟了上来,他也不回头,只管拉扯着徐椀。
废弃宫殿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屋檐下还摆着梯子,李显推着徐椀让她先上去,随后也跟着攀爬了上去。
旧瓦年头太久了,禁不住踩踏,有的直接掉落下去了。
徐椀小心弯着腰,这就上了屋顶。
李显就近坐下了,她也就坐了他的身边。
秋风瑟瑟,渐凉了。
少年伸手拿起身边的一块碎瓦,低头看着下面候命的侍卫队,啪地扔了下去:“一群讨厌鬼,天天跟着你,烦死了。”
徐椀看见他又拿起一块,赶紧扶住了他手:“殿下,小心伤了人。”
屋顶风大一些,李显曲起了双膝抱住了:“阿蛮,你和他们不一样,真的,我生下来就很多人看着我,现在也是,但是你和他们不一样。”
徐椀挨着他坐着,也抬头四处张望。
在上面一看,才觉得整个皇宫的方正,在眼里,是那般的宏伟神秘。
高墙阻拦了太多目光,也挡住了宫里人的脚步,她也抱住了双膝,下颌就抵在膝盖上面,感受着清风拂面的清爽。
“殿下要是心里难受,那就吹会风,然后下去该怎么样还怎么样,谁活着都不容易,一样的啊!”
“不,你不一样,”李显低着眼帘:“其实我不是心里难受,从小到大,送到我身边的人很多很多,但是只有你傻傻的可爱,但是一心顾着我。”
他悄悄伸过手来,握住她手,回眸:“阿蛮,你知道吗,那棵梧桐树是我母妃亲手栽下,如今已经很多年了,应该比我的年纪还要大。”
徐椀也回头看着他,这孩子也当真可怜。
李显将她手举到眼前:“我母妃其实还在这个世上,她是唯一的幸存者,因为当时怀着我,不然她一定是随着那二三百人一起去了。你说她可怜不可怜?我父亲但凡要是能和普通人一样,也不至于让我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他,他一手造成的,又都推到我母妃身上……你看这屋顶和地面有多高,我小时候经常想要是跳下去会不会死了,不过因为胆子小,怕摔坏了脸面从来不敢跳一次。”
这种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的心情,她知道。
徐椀抽出自己的手,反握住他的,两只手将他拳头包在了手心里:“别想太多了,出生是谁都无法选择的,这些伤心事就都留在东宫吧,以后去了大殿上面,万万也别再提起了。”
李显闻言顿笑,肩一动,就靠了她身上:“阿蛮,你真好,只有你是真心待我的,我知道。”
日头慢慢上了头顶,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暖暖的。
徐椀笑,肩头微动,也推了他一把:“别这么说,我也不是真心待你,我是为着做个女官,你将来是要继承这江山天下的,可要好好做个好皇帝,我也跟着沾光不是?”
李显像块糖似地,黏着她肩头,推开又靠了回去:“能不能不说真话,让我感动一会儿?”
她眉眼弯弯,又过来推开他的脸:“起来吧,让人瞧见像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