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月嗓音霎时变得尖细忧伤:“是孟聿衡的,宝颐我没骗你,我怀的真是孟聿衡的孩子!”
高桂出口,声音带着愤怒:“高月你瞎说什么,什么孩子不孩子,没有的事别乱说。”
高月哀伤转头看高桂,泣道:“姐,我真有了孩子,是孟聿衡歇在老宅时有的。”
高桂惊疑,孟聿衡是在老宅歇过,只是在自家高月可从没说过这话,高月肚里真有孩子?可即便高月说的是真的,有了孟聿衡的孩子。可三叔、三婶娘想借太后母家势送高月入宫为妃不成,以致高月又失身于太后母家也是真的,孟聿衡肯认?看看高月,再看看宝颐,高桂为难,心里暗怪三婶娘糊涂:高月都被那大老爷强要了,顺势要求抬妾不就是了,还接回来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你担心甚么
高月再次看回宝颐,说:“看在孩子份上,我求求你了。”
宝颐冷笑,说:“看孩子份上怎样,是让孟聿衡娶你进门;还是说等你生了,孟家要孩子,你再找人另嫁?”
“宝颐,你不要逼我。”高月一脸痛苦,半伏在高桂怀里。
宝颐笑出声,笑出泪:“我逼你,是我让你和人上床的?是我把孩子塞进你肚子的?高月,你自己想想看,你和孟聿衡的事是我能插上嘴的么?别在我这磨蹭了,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去。”
“林宝颐,你这是在逼我!”高月说出的话与上句相似,语气却不同,带着森森冷意。
宝颐话音也满是狠厉,挟着愤怒:“是你在逼我,高月!你在拿你的肚子开玩笑!”语毕似是用尽了力气,宝颐语音转缓:“我不知道你现在图什么,是孟聿衡的人,还是孟氏已有败落之象的社会地位,也许兼而有之。但最初总归是有爱吧,你才能在书房那般坦荡说出你喜欢他,质问他为什么不要你。我不知道这几个月都发生了什么事,我也管不了什么事。你自己想清楚,想要孟聿衡,你自己在他那儿去争取,在我这儿哭,顶不得一点用。”
高月从椅中起身,面色平静,双目通红,轻悠悠说句:“你现倒是硬气起来,可是忘了当初在我家看那淫邪册子心动爬孟聿衡床的事,要不要我出去给你宣扬宣扬!
高桂听得呼吸一窒,她一直以为三婶娘是不愿要宝颐做她儿媳妇才送宝颐上的孟聿衡的床。现在想来却是当年她藏在高月枕下的小册子引得祸事。高桂张口要解释,却被高月抢了先,她拽住宝颐衣袖说:“我原以为凭你的美貌狐媚再加上你给他生的两个儿子,你能捞个平妻当当的,没想到你也不过是抬做了妾,真真是可怜。做妹妹的提点你一句,孟聿衡喜欢床上叫的浪的,喜欢能给他吃那东西儿的。”高月说完,满意的看看宝颐羞怒的脸,又加一句:“宝颐不会吧,要不要我帮忙找几个男人来教教你?”
宝颐的脸一瞬苍白,看向高月的大眼里满是厌恶。甩脱高月扯她衣袖的手,宝颐提高声音说:“丫头婆子都哪去了,高家姑娘累了,送客!”
这就对了,高月痛快的看着宝颐。她的心涌起报复的快感,孟聿衡乐见的,她非要给他撕个粉碎!她倒要看看,当宝颐和几个大男人翻云覆雨后孟聿衡还要不要她?看看这林宝颐还能不能端着她高高在上的身段对她说教!
高月看宝颐的眼中是彻骨的恨意,那扭曲的面孔让高桂心惊。她肯带高月过来,那是在家说好了要软下身段求宝颐的。但现在是怎么回事,宝颐如何肯无辜承受高月的恨意和侮辱,转头在孟聿衡那儿诉委屈,高、孟两家的最后一点情谊怕是都要没了。想到这儿,高桂开口:“宝颐,你别听高月瞎说。高月受了刺激疯魔了,你可别把她的话当真。”
宝颐冷脸不语。
高月不乐意了,全然不顾渐聚拢的丫头婆子,直言开口:“我疯魔,我再疯魔也没像林宝颐这样,孟家给她个陪读身份让她得以存活,她却不顾廉耻勾得衡哥哥怀上孩子!陪读,我呸,不过是她爬床后未能成功抬妾拿来遮羞的名头!”说完放肆的笑起来。
宝颐眼中的狠厉越聚越多,起身走向高月,看她一会儿,然后毫无预兆的伸手狠狠打向高月。
高月不防,身子晃荡差点摔倒。她努力想站稳,下一刻却软滑到地上。
说不清是宝颐连累了孟聿衡,还是孟聿衡连累了宝颐。反正梅林小筑的门,无论是正门、偏门还是角门,都被高家人围了起来。自高月被抬走,宝颐看着她滑倒地上的斑斑血迹一径出神,高月肚里真是有了孩子?!到得傍晚时分孟聿衡回来,宝颐扯住他衣袖问高月怎样了,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孟聿衡扯扯唇角,寡淡说:“能发生什么事,不过是个本不该有的孽种没保住。”
宝颐的脸霎时苍白,抬眼看孟聿衡,轻声说:“我打了她一掌,她摔在地上才流的孩子。”
孟聿衡伸手抚上宝顾脸蛋,柔声说:“你肯打她是看得起她。那种不被爹承认的孩子,生下来也摆脱不了被人耻笑的命!早早去了说不准还能投个好胎呢。”
宝颐扑进孟聿衡怀里,没言语。孟聿衡双臂揽紧宝颐,慢慢说:“我知你心善,不忍见高月因你之故落掉孩子。只是国朝虽倡孝道重亲情,但人活一世,所接触之亲人不见得个个良善,你又何须回对其良善。再来你觉得高月可怜,但高家之可恨,你可知晓?当初二叔买卖院试考题,我来这招远城才知是高家在太后母家和我二叔之间牵的线。二叔破坏国朝抡才大典,被腰斩我孟家无话可说。可高家作为牵线人,我二叔腰斩之时,高家该站出来帮忙说两句吧?我爹被申斥降级、我这个状元郎无事可干时,你可知高家干什么去了?迎合太后母家爱美心思想借势送女入宫为妃做后!现如今高家被人厌弃,想起你我,让你我帮忙掩下高月失身有孕之事。你我凭什么去帮,又用什么立场去帮?!”说到这,孟聿衡看进宝颐眼睛,说:“现如今我还能登高家门去看高老太太,已是我大度。别的,高家想都别想!”
“那便让高家这般堵门吗?”宝颐轻声问。
孟聿衡笑了,松开宝颐,轻挑丹凤眼,说:“咱们这儿储备甚丰,七八日不出门采买也无事。高家想把事闹大便由他们去,他们都不担心能不能收场,你担心甚么?!安心守着儿子,出了事有我担着。”
宝颐仍是不安。
孟聿衡继续开口,慢慢说:“太后母家王氏一族雄霸东南军政,近年来更是插手南方为皇族选美事宜,时常要求南方所选美女入府陪其子弟宴饮玩乐,这在东南是众所周知之事。但这算不得大事,若要上疏也会被压下来无法上达天听。”说到这,孟聿衡喝口茶缓解口干之后,却转了话题说:“去岁招远有大旱、蝗灾,倭国也未能幸免。收不得米粟,如你家,节衣缩食还能过日子。而那穷苦人家少不得卖儿卖女、背井离乡,更甚者为匪为盗靠抢掠为生。国朝之中尚有为匪为盗者,那遭灾的地少人多的倭国岂能幸免。年前那倭寇几次上岸来我疆土杀伤抢掠,灭族、灭村、灭镇几不希奇。国朝百姓泣血之中,掌管军政的王氏一族却言辞旧迎新之际当休兵整顿,对倭寇上岸之事不发兵、不上报,任由倭寇消耗灭杀地方戊卫之兵。开春之后倭寇更见猖獗,横扫东南各郡县。王氏这才发兵,可惜连战连败。为了掩这败绩,才故意在院试泄题上露口风吸引国人注意。而我,若不是去东南走了一遭,还会认为东南沿海各郡县是国朝疆域。殊不知那里已沦为倭寇后院!”
“你想怎样?”宝颐问。
“我不想怎样,我只是在等,等着高月给那王氏一族致命一击!东南军务糜烂不足以整垮王氏一族,并上越矩僭越皇族选美、召人入府狎玩藐视皇权这一条才能让王氏一族再无翻身可能。”孟聿衡清润说。
宝颐想想,开口:“你不说就选美一事上疏也会被压下来?”
孟聿衡微笑:“此一时彼一时。王氏鲜花着锦之时自无人触其霉头。可内忧外患之时,会有很多人落井下石。庙堂之上情势干变万化,处于其中的人又怎么会一成不变?!”
宝颐听了,不语。孟聿衡能知东南沿海状况,那些个巡视官、考绩长不会不知晓。只要王氏坐不上庙堂龙椅,那当今皇帝就能知道东南沿海之耻,王氏私权威慑之下的军务之靡烂。当今皇帝若想求的朝堂清明、美名入史册,就不会容留王氏一族。只是这王氏一族乃是太后母家,御使、巡视官上谏表不会拿军务来说事得罪王氏一族、得罪太后。他们会揣测上意,避重就轻以王氏个别子弟干扰地方选美来说事起头。高家人在梅林小筑外折腾地越欢,原定入宫的高月却入了王大老爷府内暂住的事就会越被人关注,对那些个可风评言事的御使、言官来讲,拿高月做幌攻击王氏,那可是非常合适。
室内静寂,过了好一会儿,宝颐才又开口:“高家堵门,他们怎么说?”
“怎么说,要不还孩子,要不给高家一个满意的说法。”孟聿衡自己给自己倒杯茶,喝一口。
宝颐轻声问:“怎么个满意法?”
“以命抵命。”孟聿衡干脆回答,语毕放下茶杯,头下垂,鼻尖顶着宝颐额头。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宝颐几要窒息,慌忙转头。
孟聿衡低嗤一声抬头,转身就走。
“你去哪儿?”宝颐叫出口。
“用饭。”孟聿衡没回头,“难不成因着门被堵上便要饿自己肚子,没那道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她是真的恨
这夜宝颐柔润若水,抱着孟聿衡手臂不肯松开。孟聿衡由着她抱,在她将睡之际,他问:“宝颐,你可愿陪我过一辈子?”
宝颐迷蒙,半晌睁大眼睛,轻声说:“我不愿意。你高门大户出身,娶妻置妾在你眼里再正常不过;可我自小看惯了寒门小户一夫一妻相携白头。乍然做妾,我感受不到锦衣玉食的好,相反那时时处处低人一头的感觉总是萦绕心间。我也想给人解释清我的委曲,可谁会听、谁又会在意。世人早认定我爬床求妾攀你孟家,而这种求妾法儿,却是最不入流的。求妾法儿不入流,这做妾的人又能好到哪儿去?!再来你想找我时我必须得出现,可我想找你时却不知去何处寻。你要的不是我陪你一辈子,而是要我等你一辈子。我苦恼,我不甘心,我过得不舒服、不自在,我不愿意苦水死潭般等你直到白发苍苍。”
孟聿衡坐起身,深深看进宝颐眼睛。好一会儿转开视线,他开口:“还为高月的话伤心呢?我如何待你你不是不知,咱们自己知道事实不是高月说的那样不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