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姿如被当头一棒,半张着口瞧着他,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半晌,她垂下眼睛,整个人变得有点儿沮丧。金暮好似也意识到了语气太冲,抿了抿唇,忽然听见她弱弱的声音。
“那个,”云意姿坐直了,抬起脸小心翼翼地问他 旧十胱 (jsg) ,“假如是打了我十棍,又罚抄家规三百遍,再给我赐这个姓名呢?”
金暮一怔。
他叹了口气:“那她大约,是在考量,该将你教养成一个怎样的女子。”
云意姿思索了一会儿,展颜而笑,眉眼弯如月牙,轻轻地“嗯”了一声。好像很容易就相信了别人的话,明明看起来一脸聪明相。
金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发觉凝视的时间有点过于长了,下意识错开目光。
“不过,”她捧着脸,下巴尖尖,袖子压在掌心中,如同半开的花,“你说的那样的景色,我真想见一见。”
“终有一日能见到的,毕竟,”金暮偏头,打量那陶罐中半枯的叶,神情淡淡,“那些景致永远都会存在。”
云意姿循着他的话点了点头,表示她已郑重地记下了。顺着他的视线,看着耷拉的叶片喃喃:
“我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去看看。”
她的声音染上一丝愁绪。很快又消失不见:
“金暮,你是不是去过好多地方啊。”
他微一犹豫,点头。
“那你应该不是梁人了。你原本是哪里的人呢?家中是做什么的?”
“为什么要到梁国来?”
一个问题没结束,下一个问题就来了。
金暮言简意赅,有些问题一笔带过。
“你的故人呢?你的亲友呢?”
“小人出身燮国,家中本是商户,父兄本四处经商,却在一次出海时遇难。只有小人逃过一劫,流落到了此间。见城门口有宫中征奴的告示,能管温饱,便净身入宫了。”
云意姿一叹,“你今年,年岁几何。”
他微微一怔,“虚岁十六。”
“如此年幼,”云意姿惊讶,不免生出诸多感慨:
“便要受这生计所迫的苦楚。”
“年幼?”他咀嚼着这两个字,脸上现出一种奇妙的神情。
云意姿也不在意,她听得出来方才的问题中他有所隐瞒,可不管是说谎也好、真话也罢,与她都没有多大的干系。
反正,她孑然一身,落魄至此,根本没有什么好图谋的。
幽禁的日子苦闷无聊,她只想要有人跟她说说话。
这个愿意跟她说话的人,恰好是金暮了,因他在一个恰好的时机,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一切都是那么刚好。
就当……是她救了他,而他要报答她的恩情。于是,云意姿想到什么就跟他聊什么,完全没有任何负担。
“我以前看话本子啊,里边总是提到一个词儿——江湖。江湖是一个什么地方啊……”云意姿 旧十胱 (jsg) 掩嘴打了个哈欠,她有点困了。
金暮至始至终眸光温和,修长的手指掩在袖子之下,“娘娘可曾听过,有一句江湖话,说,朱红大门定铜钉,日月为主遍地星,海河烧香十七柱,哪里浊来哪里清。”
“这是什么意思?”
云意姿一个抖擞,立刻来了精神。
他很耐心地同她解释:“意思就是,世上之人各司其事,互不干扰才是最好。人要有体谅之心,莫要给彼此徒添麻烦。”
原来是这样,云意姿半知半解,却咂摸出了不一般的味道。瞟一眼他,总觉得,这个试不出深浅的小太监,在借这一番话旁敲侧击。
她的目光下移,移向他藏在袖子下的手,书卷藏蓝色的一角露了出来。
“我是不是打扰你看书了?”云意姿有点讪讪地笑,他好像站在这里也很久了,就连她一直坐着,也觉得腿上有点酸呢,何况是他。
有点烦恼,挠了挠鬓边,她今天没有装饰任何簪钗,一头黑亮的乌发垂落,用一根木簪简单绾起一绺,其余的披散在肩头。
挠了挠,又自然地将头发别到耳后,露出丰润的耳垂,颈侧一点肌肤雪白如玉。
她烦恼归烦恼,却一点也不像是为他着想的样子。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眼巴巴地仰视着他。
“怎么联想到这个?”
金暮有点失笑,嘴角轻轻扬起,明亮的笑意就从那双眸子里透了出来,像闪烁的星星,在那漆黑的眸底洒落一片。
再也不是一口古井,而是深海般一层层波纹温柔地推开。
89.蜉蝣梦(7) 二更。
云意姿心绪放晴, 忍不住夸奖道,“你多笑笑。”
“很好看。”她语气真诚。
金暮怔,她又说,“给我看看。”
意识到她说的是那本书, 金暮没多犹豫便递了出去, 云意姿接过, 果然是一本游记, 封页有些陈旧了, 她轻声问:“是你家里人留下来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