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项述抬眉,带着疑问朝苻坚道,“命令谁?氐族族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与谁说话!”
项述一声震喝,周遭人等竟是不易察觉稍稍后退。
苻坚顿时怔住,神情复杂地看着项述。
慕容冲带着兵马前来,林立于项述身后,诸胡骑兵纷纷开始集结,刹那阿房宫前,出现了壁垒分明的两大阵营。
苻融上前,低声与苻坚说了几句话,平原上野火渐熄,化作席天卷地的灰烬,在苻坚与项述身前飘扬。
项述朝一名胡人道:“冯千镒送走了么?”
“大单于,已经送走在路上了。”那人答道。
“狗?”项述问。
“狗在这里。”那人捧了陈星的狗过来。
陈星心道项述实在太英明了,马上接过狗。
苻坚听完苻融回报后,怒气冲冲地说了几句,准备转身离开。
苻融吩咐道:“将清河公主带下去,大单于请回阿房宫!陛下另有事相商。”
冯千钧忽然朗声道:“苻坚!清河自十四岁那年便国破家亡,被你掳进宫中。屈辱备至,一言难以蔽之。她确实曾有心杀你,奈何族人在你手上,俱为人质,不敢妄动。如今王子夜一而再再而三让她谋害你,她始终没有答应。她不爱你,却也未曾害过你!过往恩仇,一笔勾销!”
清河公主颤声道:“千钧……”
冯千钧又道:“大单于已特赦清河公主及我兄长冯千镒之罪,陛下若再无吩咐,就让他们走罢!”
慕容冲顿时色变,望向对面慕容垂,慕容垂做了个不易察觉的动作。
苻坚驻马,众人一时纷纷看着苻坚背影,直到他复又转过身来。
“述律空,”苻坚说,“我看不如换你来当皇帝?”
项述说:“算了,没兴趣。”
苻坚怒不可遏,吼道:“拓跋焱,慕容垂!将他们全部给我拿下!”
刹那项述背后胡人大哗,陈星与谢安却丝毫不意外,以敕勒古盟、秦廷这等关系,这一天似乎注定了会到来。
慕容冲喝道:“谁敢动手!”
苻坚喃喃道:“凤凰儿?”
慕容冲道:“陛下,你若铁了心要杀我姐姐,慕容冲奉陪到底!”
霎时两边对峙,项述说:“好自为之罢,苻坚,告辞。”
项述一声口哨,平阳军顿时分成两边,项述带着陈星,一骑当先冲了出去,紧接着谢安等人随后,再是杂胡,最后是慕容冲,浩浩荡荡离开了皂水平原。
怨气消散,碧空如洗,晴天万里,盛夏之时沿道一片翠绿。
胡人们驾着马车,等在路边,里头载着提前逃出阿房宫的冯千镒。
陈星回头看去,只见项述的十六胡族人、谢安、肖山、冯千钧、清河公主,外加慕容冲与平阳军,在长安北上的官道上一眼看不到头。
转头时,陈星与项述呼吸交错。
项述只低头看了眼陈星。
“人好像比上次多了!”陈星看见冯千钧把司马玮塞上马车,与冯千镒躲在马车里,于是朝冯千钧笑道。
冯千钧检查了兄长状况,再次翻身上马,笑道:“对啊!”
肖山问:“现在回敕勒川了吗?”
项述诧异,问:“你也是敕勒川人?”
肖山看了眼项述,再看陈星,没说话。
陈星说:“今天不唱歌吗?”
项述茫然道:“唱什么?”
陈星笑道:“敕勒川——”
肖山跟着唱了起来:“阴山下——”
众人纵马,一个比一个快。冯千钧抢在前头,追上清河公主,清河公主婉转的歌喉唱道:“天似穹庐,笼罩四哑。”
项述也唱道:“天苍苍,野茫茫——”
在他们背后,是数万人的迁徙队伍。
“风吹草低见牛羊——”
狗被塞在马鞍袋里,呼哧呼哧地吐舌头,随着奔马一颠一颠,好奇地看着四周。
凤凰展翅飞来,飞过队伍最前。
长城屹立于天的尽头,千年风雨,终如往昔。就像这天幕的围栏、大地的院墙,墙外刮着亘古壮阔的风,卷起草海清新的气息,飞进关内。
而在那灰色远古巨墙的背后,则是绵延万里犹如神龙般的群山、波光粼粼堪比大海的湖泊,与珍珠般散在草毯上的羊群。
在那穹庐般笼罩四野的星空之下,足迹闪烁着明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