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攸宁目光则始终安静地凝在她脸上:“你来许愿?”
“啊……”叶香偶回神后,忙笑着挠挠后脑勺,“没有啦,我就是闲来无趣,找个僻静的地方随便坐坐……”想到什么,她垂下头,声音逐渐低得几不可闻,“而且……我的愿望就算许了……只怕也不会实现了……”
纪攸宁一愣,忍不住问:“为什么?”
叶香偶吸溜吸溜鼻子:“我希望爹爹还活在世上,就像以前那样,给我做小桌子做小椅子,还有木制的秋千,盛夏一到,爹爹就带着我到山上玩,我们在溪边抓鱼,采各种野果子吃。”
纪攸宁闻言,却是沉默不语。
叶香偶大概觉得气氛被她弄得有些伤感,只好转过话题:“纪公子,你是来这里许愿的吗?”
“我……”他似出自意外,睫毛轻微颤了两颤,仿佛被雨露溅到的暗夜花瓣,会凋零下来一般,那时他的声音莫名蒙上一层恍惚,宛然从遥远的云端飘来,“我,在找一个人……”
“找人?”叶香偶眨巴两下眼,下意识问,“是谁呀?”
他说:“一个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叶香偶又问:“那你找到了吗?”
这次他没回答,只是朝她笑了笑。
叶香偶却生起好奇八卦之心,眼珠子一转,突然笑得贼兮兮的,不禁打趣他:“该不会……是你喜欢的人吧?”
“嗯……”纪攸宁勾起唇角,居然十分坦白地承认,“我很喜欢她。”
“真的啊!”叶香偶不承想被自己蒙对了,颇为震惊地张了张嘴巴,脸上更是兴奋,“像纪公子恁般优秀俊彦,能被你喜欢上的女子,想来也一定是位大家闺秀吧?”
“她……”纪攸宁像是沉溺在往日美好欢愉的回忆里,顿了下,露出一种似温柔又似眷恋的神情,“她不算大家闺秀……性子比较直,有些执脾气,还欺负过我。”
叶香偶听得认真,当他声音一断,立马询问:“那你这样喜欢她,最后娶到她没有?”
纪攸宁宛然梦里,却叫她这话猛地给拽醒了一样,抬首怔怔望着她,眼神有一瞬的空洞和涣散,恍惚不识得自己身在何处,随即垂落眼帘,攥住了一对手心。
看、看样子是没有了吧……
叶香偶瞅他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便识趣地不敢再继续问下去。想想像他这种富家子弟,尽管打小锦衣玉食,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亲事大多不能自主,若为此不能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其实也挺可怜的。
“有人说她死了……”良久,纪攸宁启开唇,若自言自语的声音染在月的幽色里,虚缈得近乎不真实,“但是我不相信,所以……我一直在找她……”
叶香偶听完,反倒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好在纪攸宁迅速从思忆中回神,笑着凝睇她:“你孑然一身,莫非又是背着你表哥偷偷跑出来的?”
被他一语中的,叶香偶顿时像被学堂先生抓个正着一样,满脸窘迫之态。
纪攸宁却笑得格外柔和:“你表哥待你好吗?”
“他啊……”当一提及裴喻寒,叶香偶仿佛瞬间变成十足十的小怨妇,粉腮一鼓,微微嘟起唇,忍不住抱怨道,“他这个人成天凶巴巴的,冷冰冰的,见谁都是臭着一张脸,好像天底下人都欠着他钱一样,你没瞧他每次罚我抄书的样子哪,简直、简直就跟吞了苍蝇屎一样……”
大概意识到自己的用词粗俗不雅,叶香偶很快哽住声,拿眼珠子瞟了瞟旁边,没料到纪攸宁已经被她逗得忍俊不禁,两臂抱胸轻笑了两声。
瞧瞧,美男子就是美男子,连笑的模样都这般文雅好看啊。
叶香偶心里暗赞,马上补充句:“他要是有纪公子你……不,要是有你一半温和可亲,我也不至于那么讨厌他了。”
纪攸宁一边笑着,一边用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瓜,如此亲昵的举动,倒让叶香偶有些手足无措,一时间懵在了原地,仰着头,瞠目圆瞪,呆呆得仿佛一具泥形小偶……那时脑中晃过奇怪的感觉……好像曾经……也有人这样摸过她似的……
“纪公子,你认识我表哥吗?”她只觉心跳漏掉一拍,清丽如花的容颊泛起一丝赫红。
纪攸宁微笑,侧过的面庞浸在阴影里,有些黯晦不清,幽幽地讲:“嗯,我跟喻寒是很好的朋友。”
叶香偶心底却气得不得了,瞧,人家纪公子都亲口承认了,偏偏裴喻寒当初还说不认识对方,这个大骗子!
她一时腮帮子跟塞进两个鸡蛋般鼓囊囊的,十分可爱,把纪攸宁看得又是一笑:“天色不早,我送你回去吧。”
面对他的关怀体贴,叶香偶心里竟有点小忸怩,用手指揉捏几下袖角,点了点头。
二人一路并肩行走,有说有笑,直至临近裴府大门时,叶香偶不好意思让他瞧见自己的“翻墙”行径,只好启唇道:“送、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纪攸宁果然止步。
叶香偶昂起头,那双乌眸本就清澈似镜一般,又映着天上夜穹,真是点点灿灿,繁星可捞一般:“纪公子,今日多谢你了。”
纪攸宁眸子瞬也不瞬地望着她,仿佛舍不得从她脸上移开一样。
叶香偶心头一跳,赶紧转身跑掉了,不过到了中途,还是回首朝他挥手道别,而纪攸宁依然伫立原地,面朝她的方向,只是距离已隔得有些远了,看不清那神情是怎样的……
翻进府邸,叶香偶回到镜清居,发现屋内黑漆漆的一片,并未点灯,只有廊角下悬着几盏红灯笼,在微风里摇曳出一痕橘红的灯影,浓浓地抹在窗纱上。
叶香偶心道翠枝这个死丫头,真是玩疯了,居然到现在还没回来,随后推门而入,摸着黑把灯点上,转身时,榻上一抹人影突兀映入眼帘,吓得她差点没魂飞魄散,当时脑中冒出的想法——
有人!她的房里居然有人!难道是贼闯了进来?
正欲大喊,但当她定睛一瞧,不由得傻了眼——倒在榻上的人原来是裴喻寒,他阖着眼睛,正一动不动地斜歪在那里,看上去似乎是睡着了,身上还系着外出时的雪狐白毛披风,竟然都没来得及脱下来。
☆、第21章 [烟花]
这是怎么回事?
叶香偶委实不敢置信,忙用手揉了揉眼睛,裴喻寒还在,又使劲揉了揉,裴喻寒依然在,揉得眼睛都红了,裴喻寒还是没有消失,是以说……
真的不是她眼花,也不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