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崇怒吼:“留着他,你今后还要怎么做人!”
冷念泪水喷薄,笔直地跪在地上,苦声哀求:“爹,可是我想要这个孩子……他、他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是我跟少琼的……”
“你——”冷崇大概真被她气极了,“噗”地一声,竟然当场喷出一口鲜血,瘫倒昏迷不醒。
冷崇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中间勉强醒来几次,但整个人神智不清,很快又昏睡过去,冷念衣不解带地床边伺候,直至第四天早上,等大夫诊断完,她满怀希冀地追问:“大夫,我爹他怎么样了?”
大夫摇头,告诉她一个沉重的事实:“准备后事吧,你爹怕是不成了。”
“什么……”冷念大脑轰隆如炸,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的袖角,“后、后事,怎么可能?我爹他不可能有事的,大夫,麻烦您再仔细瞧瞧,多开些药方什么的,是不是需要继续服人参?还是鹿茸?灵芝?如果是需要银子,再多我也付得起!”
她马上吩咐阿贞:“快去我房间里,把搁在枕畔的玉匣拿过来!”
她继续哭着恳求对方:“大夫,我手上有些玉器首饰,去铺子当掉能值不少钱,求求你救救我爹,哪怕再贵的药材我都肯支付,只要能保住我爹的性命……”
大夫叹气,好言好语地劝说:“冷姑娘,不是银钱的问题,而是你爹命数已尽,药石无医,哪怕是华佗在世,也无回天乏术啊!”
大夫说了许多话,大多是安慰,冷念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待对方离去,她才浑浑噩噩地坐回床边,那时冷崇已经醒来,眼光清明,居然还有力气去抓她的手,跟她讲话。
“爹……”冷念眼泪一下流得更凶,因为她知道,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吧。
冷崇虚弱地开口:“生死有命,爹知道自己就快不行了……你也不要再去为难大夫,其实爹活了这大半辈子,也算是活够了,爹走了之后,你不要难过,爹只是到地下,去陪你已故的娘亲而已……”
冷念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完全说不出话。
冷崇道:“念儿,我只你一个女儿,可为什么爹爹每次说的话,你总是听不进去,全当作耳旁风,对方是那样有头有脸的人物,想要什么没有,到头来,吃亏的不过是你自己罢了……你说你,一个尚未婚配的姑娘家,如今又怀有身孕,将来如何过活?爹最不放心的人,就是你啊……”
冷念抹着通红双目,哽咽着逸出几个字:“爹,是女儿不孝,对不起您……”
冷崇道:“爹走后,你万不可再往那火坑里跳,若实在走投无路,你去求求纪府的管事杨泰,他与爹也算有些旧交情,你求他助你离开淮洲,将来一个人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你答应爹,绝不要再去找那个裴喻寒了,否则最后难堪的人只是你自己,你、你答应爹……”
冷念不承想他会逼自己再也不要见裴喻寒,登时六神无主,表情呆呆的,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冷崇却愈发激动,死死抠着她的手背:“你答应爹,答应爹……”
“爹……我……我……”她束手无措,哭得一塌糊涂,她爱裴喻寒,与当初跟纪攸宁在一起甜蜜安逸的感觉不同,她与裴喻寒之间的那种爱,太浓烈,太窒息,让人喘不上气。
所以,她割舍不得,做不到不见他,只怕这辈子,她都忘不掉裴喻寒了。
“……”她迟迟答不出来,冷崇终于一个激灵,僵硬笔直地躺在枕头上,两眼朝上方干瞪着,再无声息。
“爹——”冷念瞳孔急剧凝缩,扑在他身上,撕心裂肺地哭嚷大叫,可惜这一回,那个疼爱她、把她从小带到大的父亲,再也不会醒来了。
之后,请棺材铺的人前来收敛,包括棺材、寿衣、墓碑等一系列事宜,都是冷念亲自安排的,她跪在冷崇的灵位前,哭得泣不成声,无论阿贞怎么劝说,她始终不肯起身,直至最后体力不支,倒在地上昏厥过去。
这段日子冷念过得浑浑噩噩,除了冷崇的去世情绪悲痛,再加上害喜害得厉害,总是刚吃几口东西,立马就又呕又吐的,短短数日,整个人已快瘦成一片薄纸。
因她怀有身孕,阿贞成日服侍得小心翼翼,而冷念躺在床上,伸手不时抚摸着小腹,这是近来她最常做的一个动作,心底五味陈杂,说不清的滋味,这个孩子来得太突然,一点预兆都没有,她甚至不知是该欣喜还是该悲伤,如果裴喻寒知道她怀了他的孩子,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她知道父亲不赞同他们在一起,可她始终是相信裴喻寒的,相信他爱她,亦如她爱着他一样,他是不会丢下她不管的。
冷念问:“你今早去过别府了没有?”
阿贞颔首:“去了,不过门人说裴公子不在。”
自上回与裴喻寒分别后,她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裴喻寒了,尽管裴喻寒当时说会抽空来找她,但他一直没有来,冷念身子不好,这些天就让阿贞去别府捎话,然而裴喻寒总是不在,冷念想着他可能是太忙了,毕竟裴蕴诗大婚在即,他不仅要帮忙筹备婚事,更要肩负起裴家大大小小的事务,此刻听阿贞所言,冷念只得点点头,打算过些时日再说。
冷念打从有孕后,胃口大变,许多爱吃的饭菜如今见了都引不起食欲,一大早想吃酸果,阿贞便外出给她买酸果,冷念独自倚着床头,忽然间胃里又恶心想吐,下床跑到盆架前弯腰干呕,呕到一半,听到院内传来曹伯的声音,像是在与什么人争执:“你不能进去,不能进去!”
冷念很快用帕子擦了擦嘴,走出房间,结果看到纪攸宁站在门前,正被曹伯百般阻拦着。
四目相对间,纪攸宁打量到冷念一袭白衣缟素,表情显得意外:“发生什么事了?”
冷念声音清冷似雪,飘落在心头,沉淀出一丝寂寞的哀伤:“我爹病逝了。”
纪攸宁震惊,原地愣了片刻,忽然冲上前,一把搦住她的柔荑,冷念大叫:“你干什么!”
纪攸宁道:“跟我走!”
冷念忍无可忍,歇斯底里地扯着嗓子尖嚷:“纪攸宁,你到底有完没完,我跟你已经一刀两断了,你能不能别再来烦我!”
纪攸宁依旧不撒手:“如果我带你去见裴喻寒,你去不去?”
冷念就像被他打了一巴掌,旋即安静下来,拿眼睛怔怔凝着他:“什么意思?”
纪攸宁启唇:“你去了就知道了。”
冷念一阵沉默,随后点点头,就被纪攸宁拽着离开。
他带她乘上停驻在胡同口的马车,一路上,她能感觉到纪攸宁专注投来的目光,她却视若无睹,将脸撇向车窗,静静听着四轮颠簸的声音。
她不知纪攸宁要带她去哪儿,待马车停在一个小巷里,他领着她出来,两边皆是高墙青砖,只有正对着是一扇小门,纪攸宁叩门,立马有个小厮装扮的人开了门,纪攸宁丢给他一个锦袋,发出叮哐碎响,分量很沉,一瞧即知是银锭,那人收下后,在前方带路,一路曲曲折折地拐了几拐,来到一座楼阁,里面传来锣鼓敲打,似乎颇为热闹。
面对她充满疑惑的眼神,纪攸宁终于解释:“这里是戏馆。”
他们被领入楼侧一扇小偏门,走到尽头时,眼前遮着一帘黑幕,纪攸宁不动,冷念心有领悟,伸手轻轻掀起一角,看到台上脂米分浓抹的两个角儿,一个舞着双剑,嗓子拔得高亮,另一个走着花旦碎步,是英雄话本里所爱的那种美人。
冷念对听戏不感兴趣,目光往看台扫去,纪攸宁果然没有撒谎,因为她真的看到了裴喻寒,尽管距离比较远,可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这本是淮洲十分出名的戏馆,可今日坐席上却寥寥无几,显然整个戏馆都被裴喻寒包了下来,坐在他身旁的,还有一位年轻的紫裙少女,光从衣饰上潋滟折光的繁复绣纹来看,便可知是哪府上的千金小姐。
冷念记得裴喻寒是不太喜欢看戏的,因为沉闷又无聊,然而现在,他却耐心地陪着对方在这里看戏,尽管他盯着戏台,可模样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少女笑着跟他说了好几句,他仿佛才反应过来,扬唇淡淡一笑,低着头,听她兴致勃勃地描述着什么,关系显得格外亲密。
☆、第80章 [连载]
冷念记得自己让阿贞几番到别府传话,可是他都不在,她以为他很忙,忙着筹备裴蕴诗的婚事,忙着接手裴家的生意,她以为他会来找她,会跟她一样那么想念对方,可他没有,他只是带着别的女人,坐在淮州最出名的戏馆里听戏。
明明距离很近,她却不敢出口喊他,抑或,是她不敢承认眼前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