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圆起身,由着秋阑为自己理了理裙摆,跟着乔舒往前走去。
“莫怕,我给你引见的都是再和善不过的,万不会刁难你。”乔舒说着,偏头看向她笑着道:“你是皇祖母身边养着的姑娘,代表的是她老人家的脸面,若真有那些不长眼睛的东西,你也不必客气。”
阿圆知她是为自己着想,没有半刻迟疑,点头应下。
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乔舒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二人面上笑容未变,只低声对着阿圆道:“这是皇祖母娘家的庶出妹妹,冯萧氏。后头跟着的是她的孙女,冯霁秋。”
槊王妃是刻意强调了“庶出”二字的……阿圆略一琢磨便明白,太皇太后与她们应当是不亲近的,或许……连那点子面子情都没有。
“快见过你表嫂。”萧氏生了一张和气的圆脸,但那双眸子却是透着心机算计的。
她身后跟着的长相明艳、大概十七八岁的姑娘上前两步,柔柔一福:“见过表嫂。”
乔舒略一点头,道了声姨祖母安好便要带着阿圆离开。
“王妃莫急,许久未见了,陪姨祖母说说话吧。”萧氏笑了笑,将目光转到阿圆身上:“这便是那位阿圆姑娘吧?”
“见过冯老夫人。”阿圆行了一礼,面色淡淡的,嘴边挂着的笑都是客气疏离的。
萧氏面色不改,拉着阿圆的手一副十亲密的样子:“哎呦,这模样、这气派,瞧着竟不输侯府嫡女。”
冯霁秋微微抿唇,余光扫了一眼乔舒,心中暗笑道:堂堂亲王正妃、侯府嫡小姐,被人当面与一上不得台面的宫女比较一番也不见她气恼,当真是沉得住气。
乔舒轻笑了一声道:“皇祖母是把人当公主养着的,若是这点气派都没有岂不是让人看笑话?姨祖母,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这个理儿……”萧氏面上一僵,咬了咬牙对着阿圆笑道:“你今年多大了?可有婚配了?我家中有个孙儿年纪与你相仿,虽是个庶出,但却是一表人才,你意下如何?”
阿圆静静听着,待她说完后才不急不缓地道:“老夫人,奴婢的婚事得太皇太后她亲自过目。”
她面容和缓,眉眼处依旧是笑盈盈的,礼数上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萧氏面色有些不悦,她不曾料到,区区一名宫女竟半点都不含糊地回绝了自己。她定定地注视着阿圆,见她笑的眉眼弯弯、面颊微红,恍然觉得是因自己刚刚提起了她的婚事,这丫头有些害臊,面上挂不住才那般回话。
阿圆见她面色微微和缓,心中幽幽叹了口气:定是没安什么好心的……
萧氏偏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乖孙女,勉强憋着一口气,面上艰难地挤出了一抹笑:“我刚见你在皇上面前也是能说上话的,便想着能不能托你在圣上面前为我这孙女美言几句,她爱慕圣上许久,只盼着能……”
乔舒眉头一皱,看向冯萧氏的目光夹着些鄙夷,当年她刚生完老三伤了元气的时候,这冯老夫人可是说自家孙女爱慕槊王许久,只盼着能入府为妾呢!
“冯老夫人高看了,奴婢身份卑微,跟皇上是说不上什么话的。”阿圆见她越说越不像话,连忙出声打断,这是皇上的忌讳,若是被人听见了,整个冯家都是要遭殃的。
她入宫已有六载,与齐渊相识也有三年,这些年来她愈来愈清楚,齐渊是极厌烦别人插手他后宫之事的。去年有位御史在朝堂上提过此事,规劝皇上充盈后宫、延绵子嗣,他表面虽未发作,但却寻了些由头将那名御史的亲朋贬了个遍,至此,再没人敢提。
想到这儿,阿圆心肝儿颤了颤,那几日她过的是生不如死……这事儿,她是死都不敢再碰一回的!
萧氏当场被阿圆下了面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十分难看。她恼羞成怒,当即指着阿圆的鼻子破口大骂:“不过是个卑贱的东西,当真以为自己就飞上枝头了?呸!”
阿圆被唬了一跳,今日毕竟是万寿节,她没想到萧氏会当场发作出来。她同情地看了一眼冯霁秋,只觉得她可怜,万一皇上当众问起来,这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冯霁秋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只觉得自己受到了偌大的侮辱:“祖母,您千万别气着身子,许是阿圆姑娘真没法子,不是有意当众驳您脸面的。”
那些早就注意这边动静的夫人小姐们皆议论纷纷,萧氏是个人精,提及此事之时刻意压低了声音,她们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当是阿圆恃宠而骄,不把萧氏放在眼里,因此,那些看向阿圆的目光也有些不太友善。
冯霁秋见此微微扬了扬嘴角,心中十分得意。
阿圆闻言挑了挑眉,面上的笑意一凝,有些不大开心,声音也放大了些许:“冯老夫人,去年那位张御史的事想必您也是清楚的,朝廷命官尚且如此,奴婢如何敢冒险?若一不小心触怒龙颜,您们冯家恐怕也……”
在场的个个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刚一听见“张御史”三字,心中也都明白了萧氏打的是什么主意。原本有些同情她的人也觉得此事做的实在是不妥当。想让孙女去伺候皇上自己去说便是,拉着人家小姑娘下水算什么本事!
一些善于逢迎的、想结交阿圆的识相人皆高声嘲笑议论了几句,萧氏二人遭此奚落,气的拂袖而去。
“这冯家,你算是得罪上了……”乔舒皱眉,看着面前漂亮的姑娘有些后悔:“我应该帮你抵挡一二才是。”
阿圆对着乔舒眨了眨眼睛,笑着道:“有这档子事在前,其他人少不得要掂量掂量,往后没准儿能省不少力气呢。”她感激地看向乔舒,恭敬道:“王妃都是为奴婢好,奴婢省得的,谁都无法护奴婢一辈子,路终究还是要靠自己走的。”
“真是个聪明姑娘。”乔舒勾了勾唇角,拉着阿圆继续往前走去。
齐渊紧皱的眉微微舒展了些,刚端起酒杯,耳边便响起一个声音:“皇兄莫担心了,阿圆聪明着呢,这不是没事?”齐槊顿了顿,一双桃花眼光彩熠熠,满是好奇:“您与阿圆……”
齐渊睨了他一眼,幽幽道:“知道猫是怎么死的么?”
齐槊:……
季氏刚更衣回来便见阿圆坐在槊王妃身边,与几位夫人小姐聊的甚是投机。
她离自己,只隔了一张桌子……
“二婶,您刚刚没见着,这姑娘识礼聪慧,气度很是不凡。”申氏笑着道:“冯老夫人您是知道的,最是个难缠的人,可她三言两语便给打发了,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来。”
季氏心思全然都放在了阿圆身上,申氏的话连半句都没听。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阿圆,眼眶瞬间热了起来。
阿圆向来敏感,寻着目光看去,心下一惊。只见一位貌美妇人正望着自己,那面容……竟充满了慈爱?
她怔愣了一瞬,礼貌性地朝她弯了弯唇角,不成想,那位夫人竟当场掉下眼泪来。
阿圆一慌,连忙过去赔罪:“都是奴婢不好,夫人您莫要哭了。”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递给她。
季氏低头,看着那方雪白的帕子,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泣不成声。
申氏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劝了几句,抬头看向阿圆抱歉道:“我家二婶今日见了姑娘想起了自己流落在外、下落不明的女儿,实在是思女心切,还望姑娘见谅。”她说着,略一沉吟便试探着开口道:“说起来也巧,我那走失的五妹妹与你年纪相仿,眉心也有颗红痣呢。”
阿圆抬手摸了摸眉心,软语宽慰道:“奴婢爹爹曾说过,有些人天生命大有福气,玉帝为了容易辨认便在他们眉心处点了颗红痣。夫人莫要哭伤了身子,您女儿有福星庇佑,不会受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