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城市被灯光浸没,像绵延万里的寂寥辰星。
屏幕另一头,林隽抿了口速溶咖啡,揉了揉眉心。
谢芷默这个姑娘,天不怕地不怕,二十一岁那年背着相机,就敢一个人横穿新藏线。年轻的时候无比地肆无忌惮,谈过一个混混男朋友,瞒着家里偷出户口簿,就敢上民政局结婚。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活得肆情恣意的谢芷默,对她妈妈却是千依百顺、言听计从。
林隽哭笑不得,骨节分明的手在键盘上翻飞:“你为了你妈妈上建筑系,为了你妈妈去相亲,现在连事业也要遂你妈妈的心意了?”
打完这一行字,他神情疲惫地靠上椅背,右手食指在backspace键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长长的一行问句马上化整为零,变成一段令人叹息的空白。
已经十二月了,零下三度。
谢芷默双手抱着一杯热牛奶,坐在电脑前呵热气,等了好久,林隽的头像才重新闪起来。
回复很简短,干净利落的一句:“oyama sushi,请不请?”
oyama sushi,s市十分有名的一家日式料理,人均一千。沉浸在淡淡怅惘里的谢芷默瞬间清醒了,仿佛刚被人捅过一刀,一边泣血一边回复:“……请。”自己嘴贱说的请客,流着泪也要吃完。
林隽放下笔记本,没奈何地笑了,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屏幕。谢芷默的头像在他的指腹下,没心没肺地笑着。
说你什么好呢。“拒绝”这两个字,一共十六画,你不会写吗?
可这些,谢芷默全然不知。
她想的是:他如今是s市最大的律师事务所里的青年才俊,频频出差,坐飞机的频率比她这个把旅行当职业的人都勤快。人家这么忙,总是叨扰他太不好意思了。
于是,很快就互道了晚安。
谢芷默百无聊赖,重新打开微博,评论又涨了一千多。质疑、维护、讥嘲、探询混杂在一起,像是一个与她剥离开的虚幻世界。
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回应了。
她关了电脑关了灯,无力地倒上床。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变得安于现状,变得易于妥协,变得不再易喜易怒……刚开始在微博上发布摄影集的时候,遇到一点点不屑的声音,都会气愤委屈得和朋友诉苦,如今面对着全世界的不理解,居然只是笑笑就过去了。
大概是老了吧。
那么,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一片黑暗里,她摁亮手机屏幕,打开那个命名为“新藏线”的文件夹。
照片拍摄时间显示为六年前。前前后后换了好几个手机,只有这个文件夹,她一直小心翼翼地备份,导入新的系统里。就像是属于过去的一枚芯片,植入新鲜的、面目全非的血液里。
海拔4000米无遮无拦的阳光,炽烈得像是能把人心炙化。一望无际的雪山起伏连绵,自邈邈远方延绵至镜头前。澄蓝的圣湖像是一面剔透的菱镜,倒映纯净的天光,宛若收尽了世间所有明澈绮丽,美得令人窒息。
而照片上的男人,背靠皑皑雪山,简单的黑色大衣,没有任何修饰。可他身姿若松,站在茫茫雪海间,仿佛比这景色更瑰丽耀眼。
谢芷默机械地一张张翻过去,突然翻到一张特写。
年轻男人的脸英俊得挑不出半点差错,对着镜头朗然地笑,眼底是化不开的甜蜜宠溺,和属于少年的一丝丝痞气。他明如星斗的眸子里,依稀能看见她举着相机的身影。
这些照片,哪里是“新藏线”。
如果她的记忆也是一个储存器,那么这个文件夹应该被命名为——“聂子臣”。
谢芷默迅速地退出了相册。眼眶不知什么时候,温温热热的,浸着潮气。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心绪,重新去面对这个二十七岁的,真实的世界。
她打开微博。前段时间去清迈拍的寺庙特辑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手机里也存了好几张精缩版的宣传图。她斟酌着字句,在输入框里打下向粉丝们的交代:
“签约了《costume》之后,《旅途》系列还是会照常发布,请大家不用担心。这是预告过的第三十七站,清迈。感谢老朋友@明笙女神出镜。这些十五世纪的寺庙承载着泰北古老的历史,我很喜欢,也希望你们能一如既往地喜欢。”
措辞颇为官方,但也算给一直支持她的粉丝们一个清楚的回应了。谢芷默仔细检查了两遍用语,确认无误之后才快速地点开相册,随便点了三张早就准备好的风景照,按下发送。
她如释重负地放下手机,闭眼喘息。
手机很快响起有新消息的提示音,铺天盖地的评论涌进来,在她耳边萦绕不绝。
突然间,谢芷默睁开眼,疯了一样抓起手机,点开她刚刚发送出去的图片。看清楚的一瞬间,她哀嚎一声,欲哭无泪得简直想把自己按进屏幕里。
这哪是清迈的照片!
熟悉的俊朗容颜,笑眸璀璨如星,在冰凉的屏幕上,明亮得晃眼。
作者有话要说: 1、新坑1v1,双c,暖甜萌,三观正,撒糖狠。男主下一章现身。
2、存稿多多,日更不辍,每天早上10:00存稿箱准时更新!绝不弃坑!
3、开坑留言都是有红包哒-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