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姨娘本是有些做戏的成份,哪知越说越较真,心里那股子委屈直冒,因此这番话语倒也情真意切。
廖嬷嬷想着下午还要服侍姚蒋氏,因此酒是不能多喝的,她瞧惯了姚蒋氏拿捏姜氏的手段,因此心里很是看不上这三太太,总有一日老太太会收拾她的。这么一想她对钱姨娘便笑道:“姨娘是个好性儿的,老太太也常说,合着这几房屋里人,就属姨娘最是懂事,又把娴姐儿教养得知书识礼,就是老太爷也常夸娴姐儿好文采呢,姨娘往后有的是福气。”
若姜氏真个儿不作用了,就瞧钱姨娘这股子聪明和忍劲,三房怕是大半会掌在她手中。于是廖嬷嬷对钱姨娘也有几份奉承。
钱姨娘喜笑颜开的对廖嬷嬷道谢:“这得多亏了嬷嬷在老太太跟前为我们娴姐儿说好话,我记下嬷嬷这份情。”她见时候差不多了便道:“说来前日里娡姐儿闹的那一出,才真叫人解气,咱们三太太呀是一门心思的要叫娡姐儿认她这做娘的,一边却又拿娡姐儿做文章来竖她贤良的好名声,哪曾想娡姐儿气性大,只认老太太不认她。这不,我听前院儿传来的消息,三太太发了好大通的脾气,对娡姐儿恐怕是恨上了。”她瞄了眼廖嬷嬷的脸色,这才又往下说:“如今她母女两个这小打小闹的,算不得什么,我这口气闷在心里左右是不痛快,今儿找嬷嬷来,也是求嬷嬷帮我一回,好让我也给她下下脸子,好出口恶气。”
这个她自然指的就是三太太姜氏。
廖嬷嬷眼一梭,瞧着钱姨娘问道:“姨娘可是有什么好主意不成?且说来听听。”
钱姨娘瞧着火候到了,忙道:“这外头的谣言还未平息,老太太自是不好随意处置三太太。若是用娡姐儿来对付她,一来也能平息外头说老太太夺女的谣传,二来嘛,且让她们母女窝里斗去,咱们站干岸的瞧乐子。这不,也让老太太瞧瞧嬷嬷您的手段么!再说娡姐儿左右是将这性子给养成了,她母女二人如今是相看两相厌的,我再觑着空子挑拨一番,不怕没得热闹瞧。嬷嬷您不若向老太太吹吹风,找个由头将娡姐儿丢给三太太去养,养得好了是老太太的功劳,养得歪了可就是她三太太的错。我瞧着往年这个时候,咱们府里是要开春宴的,咱们也借借外头人的嘴,堵一堵外面这些风言风语的。这可不是也为老太太正了名么!”
钱姨娘这话半真半假,她心想既是给姜氏做事,那也不防给她上上眼药。
廖嬷嬷一听,还真是那么回事,只是她心里虽承认这主意好,可面上却摆出模棱两可的表情来。
钱姨娘哪里不知道她这是等着拿好处呢,她起身向床榻里边翻出个小匣子来,递到了廖嬷嬷面前。廖嬷嬷拿手掂量了下,觉着太轻,钱姨娘瞧着好笑道:“嬷嬷且打开瞧瞧,这份礼可不轻呐!”
廖嬷嬷遂将匣子打开,顿时两眼冒金光,这里头不多不少,恰好十绽金元宝。她也不疑有它,只道钱姨娘对三太太是恨上了心头,这下下了血本来给三太太没脸了。瞧在金子的份上,廖嬷嬷待钱姨娘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她二人狼狈为奸的合计好了在姚蒋氏那头的说词,想像着将来三太太母女闹得鸡飞狗跳的出丑模样,二人心里俱是一番畅快。
廖嬷嬷将金子往自己袖口里放妥,避着人悄悄的离开了钱姨娘的重芳斋,她回了自己在外头的宅子,将金子藏好后又梳洗一番,把自己身上的酒气去了个干净,就又回来蕴福堂来当差。
☆、第20章 疑心生暗鬼
姚蒋氏昨夜走了困,又强撑着身子在祠堂祭祀,这午歇便睡了约两个多时辰,只是睡梦中不大安稳恶梦连连,她此时脸色便有些不大好。
廖嬷嬷进了里屋,秋纹正带着小丫头们给她梳头。她走上去接过小丫鬟手中的檀木梳子,小意道:“老奴替您通下头,兴许精神头就好些!”
姚蒋氏有些无精打采的冲她点了点头,廖嬷嬷略一使眼色,底下头的丫鬟都退了出去。她手势娴熟,拿梳子缓缓的从头梳到尾,中间再停下用梳齿轻轻按压她的头皮,约摸半盏茶功夫后,姚蒋氏觉得舒爽了些,叹道:“果然还是你这老货侍候得舒服,这些小丫头们愣是不如你手势好。”
廖嬷嬷憨憨的笑了声:“老奴久不侍候您,手都生疏了,您觉着好了些,那老奴往后天天来给您通头。”廖嬷嬷跟了姚蒋氏几十年,把她的脾性是摸了个透。她这股憨傻样,姚蒋氏还当她是原来那个一心为主的忠仆,虽有些小贪,可人无完人,年轻时还多亏得她替自己里外的张罗,不然这么大头家,老太爷又时常在外头跑,她一个人便是□□乏术也无法忙得过来。
姚蒋氏这么一念旧,就朝廖嬷嬷指了坐。廖嬷嬷明白,这是姚蒋氏要她陪着说会子话,于是她拿了个绣墩坐在姚蒋氏的下首。
姚蒋氏一向敬鬼神,对于今日大清早的她正屋门前死了只老鼠的事情还耿耿于怀,她怕这是有人在生事,早前有交待廖嬷嬷去查,这会子便问起来:“可查到了,早前这事儿可有古怪?”
廖嬷嬷忙正色回道:“老奴与邓婆子一明一暗的查了半天,咱们院子里的丫鬟身上都干净着,便是其它几房太太那边,老奴也私底下着人查了,倒看不出哪里不妥的。合着这事儿怕就是个巧合,您也不必放在心里头,养着身子要紧。”
姚蒋氏心里隐约觉着这事儿有些古怪,只是她这些年顺风顺水的惯了,深信没人敢在她头上动些歪脑筋的。只是经了昨儿晚上病的这一出,连大夫也看不出个所以然的,她这心里越发的没底了。
“你说,莫不是咱们院子里有什么东西冲撞了?”
这也怪不得姚姒想一出这么个主意来,将姚蒋氏的心思推断得□□不离十。姚蒋氏这一辈子手上也是犯了几条人命的,旁的不说,单说一个傅姨娘,那可真真是个冤死鬼。俗话说得好,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姚蒋氏强横了一辈子,手底下几房儿媳妇也是被她□□得是不敢有什么想头的,正所谓疑心生暗鬼,是以她才往鬼神方面去想。
廖嬷嬷多少猜得出她一些心思,于是顺着她的话道:“唉哟,老奴心里头也存了这想法,只是怕吓着您这才没明说。不然这事情怎么就凑巧了,您半夜里头生病,隔早您屋门前就死了只老鼠?咱们院里头老奴敢说连只死蚊子也是没有的。”
这话等于是将她的猜测给落实了,姚蒋氏是个惜命的,立即吩咐廖嬷嬷道:“这事儿你也不要声张,回头你请刘道婆来,就说开春了,替咱们算算哪一日适合开春宴,再有今年的供奉也该给了,你趁机替我跑一趟去。”
廖嬷嬷压下心头给钱姨娘说项的打算,起身出去让人安排马车。
廖嬷嬷前脚跟出门,芙蓉院里孙嬷嬷才刚回来,两人恰恰错身而过。孙嬷嬷回了芙蓉院,姜氏有些忧心,忙问孙嬷嬷:“这刘道婆可靠得住?事情可成了?”
孙嬷嬷安慰她道:“太太您就放心,这刘道婆也算是个人物,心思更是七窍玲珑,不然这些年也入不得这些豪门大户的太太奶奶们的眼。她一年间从咱们府里捞供奉也不过五百两,咱们给了她一千两银,只是让她说几句话的功夫,这便宜买卖她算得过来。”
姜氏素来自持身份,不喜这些鸡鸣狗盗之事。如今为了跟大女儿团聚,是以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她心想,这刘道婆充其量也就是个神棍,量她也不会砸了自己的饭碗,遂安下心来。
刘道婆来得快,廖嬷嬷出去不过个把时辰,便带着刘道婆直接进了蕴福堂。
姚蒋氏换了身福禄寿云纹锦段长身禙子,头上发丝梳得一丝不苟,额关戴着条银色绣菊花纹镶珠抹额,至少比上午精神了些。可刘道婆眼神毒辣,一眼就瞧出她神色倦怠,她心里有了数,忙挥手中的佛尘道了声“无量寿佛”。
刘道婆的道观号清莲,她本是富贵人家的儿女,只是家道中落便出家做了道姑。她容貌清丽,举止安闲,加之又一口的道家佛谒,二人本就相识多年,姚蒋氏待她颇为亲近。
小丫鬟上了茶,二人分宾主坐定,姚蒋氏这才道:“你也知道的,近来我府上不大安生。老身旁的不说,只咱们这样的积善之家,没的沾上些流言蜚语,总归有些折损颜面,好在我那三个儿子倒也出息,老身总要为儿孙着想,是以今年的春宴犹为重要,今儿请你来,是想你替我府里算算,哪一日开春宴为合适?”
刘道婆生来一颗七窍心肝,听话听音,里头的意思她岂会不懂,忙道:“老太君一向福禄深厚,谁不赞您一声会教养子孙,就是待媳妇那也是如女儿般的疼爱,多少人羡慕都来不及呢!前儿还有人向贫道打听您家孙子来着,听那话音倒像是想做亲。老太君您且放宽心,贫道这就给老太君算算。”
她这话说得高明极了,并不一味的奉承,外头的谣言满天飞,她姚府确实有些落脸面,部况且姚蒋氏确有自己的打算,这刘道婆的话算是说到她心里去了。
姚蒋氏正是想借开春宴看看外面对姚家的态度。姜家的事头已经过去月余,姚府的富贵荣华未曾受到半点的折损,她姚家就是有这个底气,谁要再想看姚府的笑话,那也得惦量自身有几斤几两,姜氏也闹够了。
刘道婆拿了八卦盘算了半盏茶的功夫,算出了三个好日子,二月初八,十六,二十五这三日都是难得的好日子,并未有冲撞和忌讳之处。廖嬷嬷忙令秋月拿笔墨记下。
二人又说了些闲话,廖嬷嬷使了个眼色令底下头的小丫头都退下,她亲自给刘道婆续了盅茶,刘道婆忙起身道:“嬷嬷客气了,哪里要您亲自动手。”
姚蒋氏忙道:“受她一盅茶也没甚,无需客气!”只是她今日本就身子不适,又费神说了这些话,脸上倦怠之色越加明显。
刘道婆见是时候了,忙道:“贫道瞧老太君今日气色不佳,且观面相隐有黑气,这是大凶之兆呀。”
廖嬷嬷顿时来了精神,忙道:“老太太身子健朗得很,刘道婆这话可不能乱说。”她这是为姚蒋氏唱起了黑脸。
姚蒋氏喝道:“越发没样儿了。”又朝刘道婆道:“既如此,那你就给我算算,你的话我是信的,凡事多忌讳些总是好。”她这话说得漫不经心的,颇有些装腔作势。
刘道婆何许人也,她也不点破,于是忙道:“老太君稍后,贫道这就给您算算运程。”
这一算可不得了,刘道婆脸色微变,忙问廖嬷嬷:“敢问老太君近来是否有身子不适之状,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廖嬷嬷朝姚蒋氏望了一眼,得了她的首肯这才道是。
刘道婆又问她:“老太君属鼠,按说今年运势乃是吉星入宫之势,只是......”
廖嬷嬷急道:“只是什么?你这道婆说一句藏半句的,听得人一唬一唬的,咱们老太太可经不得您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