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惜花再三表示道:“小鱼儿乖乖睡觉觉……娘不吵……”
榆哥另外半边眼皮终于阖上。
张惜花瞧得好笑,这小家伙倒似精怪得很,瞧他那模样还以为能听懂自己在说什么呢。
原本她并不想让榆哥白里日睡那般多,不然夜晚里他睡不着时需要大人哄着、陪着他玩儿,自己倒好些,白天得了空闲可以补个眠,丈夫每天却要外出干活,吵得他睡不安稳,他哪有那么多时间补觉。
张惜花低头怜爱的望着儿子白嫩的脸蛋,他睡得沉、睡得香,自己实在狠不下心吵醒他,便把榆哥放在床榻上,又给他盖一层薄被,略微等片刻,见没有醒来的迹象,她才轻手轻脚走出房间。
今天何生与小姑都去了集市上。她看看天色,估摸着不用半个时辰便可以家来罢。
张惜花想起来什么,便起身去灶房里忙碌。
清晨时何生出门前说想喝豆粥,他没说喝哪一种,想着夏日解暑气她索性便挑选了绿豆,此时已经浸泡两刻钟,张惜花很快把绿豆掺水一起装在铁锅里升火炖煮……
家中去岁时何生很是囤积了一批调料,其中尤以盐巴、糖居多,张惜花找出平日用的糖罐,给豆汤中舀了两勺进去调味,她自小便自己琢磨着做饭食,因家贫一应物什皆是精打细算,对于调料的把控更得心应手。她只需看一眼菜的分量,便能舀出恰当的调料来调味。
张惜花蹲在灶旁等待绿豆粥熬熟,心里却由不得不感慨。
早三个月前便听村中某位婶子嘀咕过一句“现在的盐巴怎的那样贵?”,三个月前的价格已是很贵,直到现在竟然又翻了一倍价格。
油盐酱醋,缺不得一分,没办法再贵也得买,老百姓们能做的便是尽量俭省着用。
尽管如此,这价格还是让村中很多人苦不堪言。
早在囤积这些时,何生便让何曾氏去劝说过亲近的几家亲眷跟着囤积一点,私底下大家也确实跟着囤积过一些,这时候一涨价他们少不得庆幸当初的决定正确。
别人都只是在道一声侥幸,张惜花想到一些事却忍不住发愁。
为何原本盐巴之类向来都是由官府特定的价格,从未有过涨价那般厉害的时候,今年开春以来价格却节节攀升呢?
主要是因为县里如今盐巴库存少。
何生随口与张惜花解释了几句。大良镇属于朝廷南部最偏僻之地的益州管辖,又距离益州中心远的很,且大良镇算不得油水多的地方,近年来频繁旱灾导致老百姓糊口都难,衙门本来便是清水衙门没有多少油水可捞,官老爷们少不得要在老百姓身上刮一层又一层,因此大良镇的确是个偏僻又贫瘠的小镇。
外面此时正一片混乱,上头已经倒下一片,下头当然是一锅乱粥,于是很多原本该按月供应的事物,比如盐巴等,便没有能如时给予到大良县。另外想要来到大良县行商的商队还得穿过诸多山间湿热地带,付出的成本高,以前朝廷尚未动荡时,行商的商贾过来便只为着这一带的良木、炭火,还有药材。现在一乱,哪里还有几个人敢冒着危险来此做买卖,搞不好半道上便被打劫人命都别想留下,世道一乱,活不下去而落草为寇的人不要太多。
因着这一出,大良镇民生用品稀缺,各处都涨价显然也不出奇了。
幸而何生经过同窗许淮提醒,及早囤积了一批,除自家外,他还往阳西村岳父岳母家送了一批。
那会儿张惜花挺着个大肚子,家中好多事务已经没精力管,事情都是何生默默做下的。张惜花之所以得知,还是母亲蔡氏过来参加榆哥的洗三礼时偷偷告诉她的。
蔡氏当时很是感慨,话里话外一个劲儿的夸何生,说多亏了何生家中才没有跟着遭罪,并且让张惜花一定要待女婿尽心。
他那样闷的一个人,做下这事不愿意对自己开口邀功,那真是再寻常不过。何生虽然啥也没说,平时相处中依然让张惜花感觉到甜意。
没有啥比丈夫贴心更让女人感觉幸福,张惜花将自己的欢喜偷偷埋藏在心底,待何生时便更真心,也更珍视她与他的生活。
她所愁的,便是怕外边的那些混乱,把家中温馨平静的日子打破。
即使现在的生活并不富足,凡举吃、穿、用、度皆需要斤斤计较,只要能与丈夫平稳和乐的生活,她便觉得是人生中最大的满足。
思绪飘得有些远,锅中绿豆散发的清香提醒她赶紧回神,张惜花立时将锅子端下灶台,幸而一锅豆粥并没有毁。
放在一旁待凉,她忙走到房中瞧一眼榆哥睡得怎么样,见他沉浸在酣甜的梦乡中,便又回到厨房开始料理今天的晚饭。
晚饭的材料没啥需要思考的,给贴几个饼子,再烧一锅丝瓜汤,坛子里的酱菜弄两碟出来,一家人便可以了。
张惜花刚好将粗粮饼贴完,准备烧汤时就听到院子里小姑叽叽喳喳兴奋的叫喊声。
何元元毫不掩饰心底的高兴,大声喊道:“嫂子,你在哪儿呢。”
“在灶房呢。”张惜花道。
何元元呼呼声便冲进了门,她一点儿姑娘家形象都无,叉腰大笑道:“嫂子,我卖了五十文钱呢。”
张惜花笑道:“今次卖了这样多呀。”
“全卖完了!”何元元提起手中空荡荡的竹篮展示给嫂子看,并十分得意道:“五十文是净赚哦。”
张惜花抿嘴夸赞道:“元元真能干。”
何元元喜滋滋的受了夸奖,她将竹篮放下,就表示要帮着嫂子一道整治晚饭。
张惜花拦住道:“我熬了绿豆粥,你去洗了手、脸,便过来喝一碗。”
何元元劳累半天,吃下的食物也消化了,听得有绿豆汤喝,眼睛一亮立刻就风风火火往水井边跑去。
小姑这跳脱的性子总也纠正不了,张惜花摇摇头。她走到灶房门口,一眼就瞥见丈夫何生正把牛牵进牛栏里面,两人目光一撞,张惜花笑着道:“何郎,你也赶紧洗了脸、手过来喝绿豆粥。”
何生回望她一眼,轻微的点点头。
没等何生到场,何元元已经自发的将小桌子支起来摆放在院子屋檐下,随手给自己和哥哥打满一碗豆粥。
“嫂子,你喝不喝呢?”何元元出声问。
张惜花摇头道:“你两个喝便是。”
何生收拾一通,先是去房中瞧瞧儿子,这才来到院子里与妹妹两个人分别坐在一旁闷头喝绿豆粥。
豆子是去年收获的,豆味还挺浓,炖得软烂找不到颗粒,加上放了糖,可以尝到甜丝丝的味道,兄妹两人都很爱喝这个。
刚喝完一碗,屋里传来一阵婴儿啼哭,何元元立时放下碗筷,一旁的哥哥却比她更早,已经大步流星的往房中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