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当儿,阿俏斜刺里走出来,冷静地挽着阮清瑶的胳膊,伸手去摸摸她的额头,说:“二姐,你好像发烧了,跟我走,我送你回家去歇一歇。”
阮清瑶一声吼出来,望着宁淑错愕的表情,她自己也略有一点儿后悔。自她有记忆起,宁淑就没有做过亏待她的事儿,如今她平白这么一吼,自己也知道宁淑只是被迁怒了,是她自己满心的怨气想要发作出来而已。
于是阿俏这样一带,阮清瑶便顺着台阶下,扶着阿俏说:“阿俏,我的头很疼……”
她隐隐约约地听见背后有人对宁淑说:“你这个亲生的看起来挺知礼,比她姐姐要强……”
阮清瑶听了心里一怒,扶着阿俏的手臂就往外一推。
“你听她们这么没凭没据地嚼舌根,岂不是跟她们一样?”阿俏冷冷地说。
阮清瑶一想,也是,当下由着阿俏扶着自己,从阮氏祠堂旁边的大厅出来,回她们自己家的院子去。
“姐,你没事吧!”阿俏一直将阮清瑶扶至自己的屋子,又叫了小禾去烧水沏茶,这才转头望着阮清瑶。
“我没事!”阮清瑶坐在自己床上,双手抱着头,十指深深地扎在头发里,轻轻地绞着发根。
“阿俏你去吧!”阮清瑶沙哑着嗓子说,“你去替我听着点儿,她们都在说我什么?”
阿俏紧紧地盯着阮清瑶,半晌才轻轻地道:“别告诉我你在乎这些”
说毕她就走了,留阮清瑶一个人在楼上。
阮清瑶始终埋着头,心头翻翻滚滚的。
这么些年,她可还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自昨天饭桌上知道了这件事,阮清瑶心头一直郁闷得紧,若不是因为这件事儿,她今天也不会在人前失态。
她昨天才头一回听说,原来,父亲阮茂学,和继母宁淑,是一早就认识的,在她出生之前,甚至根本就是在她的生母与阮茂学成亲之前。
既然那一对是自由恋爱才结合的,她那位早逝的亲娘,还有她,她们算是什么?
阮清瑶强撑着抬起头,手指间缠着一缕发没松开,顺势扯了下来,疼得她口中“嘶”的一声。
对面妆镜台镜中,映出了她的形貌。镜中人红颜绿鬓,原该娇艳明媚,可此刻眼眶中已经含了满满的泪,将落未落。
她可不就是个笑话?在这个阮家,她从小就没有得到过一丁点儿真正的关爱,父亲对她不闻不问,继母对她敬而远之。她从小就欺骗自己,告诉自己这是因为父亲始终在怀念自己母亲的缘故,可是老天爷偏偏那么残忍,偏要把真相揭穿了给她看。
阮清瑶的脸色一点一点冷下来,眼眶里的泪水渐渐都收了回去。
这么多年,她一直顽强地长大,不去依靠任何人、依附任何感情,试图给自己修炼出一张高高在上的脸、一颗游戏人间的心。如今她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假的,而她还是太软弱太仁慈……太虚了。
关于阮茂学与宁淑相识的过程,事后阿俏也悄悄向自己娘打听过。
宁淑很是郁闷地答复:“当时只当他是个寻常的学长,哪有想过后来的事儿?那个寒假之后,就再没见过你爹。到后来真的在一次校友联谊会上遇见了,才开始有些接触,那时候他已经是个带孩子的鳏夫了,见他挺可怜,才想着要帮帮他,这才算正式认识了的。”
第145章
“瑶瑶,你不会是怪我了吧!”
薛修齐这回单独叫了阮清瑶出去喝咖啡,去了省城最好的咖啡馆,给两人点了最昂贵的咖啡,又给阮清瑶点上一份甜点,这才殷殷相询,猜测的眼神在阮清瑶脸上直打转。
“表哥,别这么一直盯着我,我……我没事儿怪你做什么?”阮清瑶无精打采地说。
“上次在我的办公室怠慢了你,你就这么跟着三妹妹走了,连个让我好生向你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薛修齐言语里俱是嗔怪的口吻。
“哦,表哥说的是那项投资的事儿啊,”阮清瑶想想薛修齐的“大生意”,险些失笑,“这有什么?表哥不用专程向我赔不是。”
薛修齐骗谁都行,只要别骗到她身上,阮清瑶都一概不管谁叫他们是亲戚呢?
“还有三妹妹那边,还要请瑶瑶替我说项,”薛修齐诚恳地请求,“三妹妹定然是眼界太高,对我这点儿‘小生意’,看不上!”
阮清瑶记起上回阿俏伸脚一绊,让薛修齐“万元”钱箱现原形的事儿,忍不住失笑:“她呀,她能有什么眼界?表哥别跟她一般见识。”
薛修齐却很坚持:“不不不,三妹妹一定是觉得我这生意有什么不妥,或者她自己有什么别的能生钱的渠道……瑶瑶,你可千万别小瞧了你那位三妹妹。”
阮清瑶听薛修齐这样一说,倒有点儿想起来了:她曾经数次询问,阿俏只是不肯开口。甚至有一回阮清瑶觉得阿俏已经话到口边了,最后还是吞了回去。
难道,阿俏真的有什么一直在瞒着她?
薛修齐见阮清瑶沉思,知道自己已经问到了点子上,便凉凉地在一旁开口:“想必是三妹妹另有更好赚钱的营生,所以看不上你表哥这点小买卖。瑶瑶,若是你妹妹的营生比表哥的更稳妥,你就还是听你那妹妹的劝吧!”
他话里暗指阿俏另有营生,也同时盯上了阮清瑶口袋里的钱,所以才从中作梗,拖着阮清瑶,不想让阮清瑶沾手他的“大生意”。
阮清瑶心里却知道阿俏根本就没向自己开过口,提过那一个“钱”字。
可是有的时候,这精明的人猜疑起来,比常人更要猜疑十分。阿俏虽然只字未提,可是薛修齐这样随口一说,阮清瑶却已经想到“欲擒故纵”四个字,当下一抬眼,盯着薛修齐,冷冷地道:“可能是吧!不过,是又如何?”
剩下的事都是阮家的事,阮清瑶可不想让这个外姓的表哥随便插手外人指点的都未必真,她阮清瑶只相信她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薛修齐登时放软了身段,低声道:“瑶瑶,什么事儿让你这么烦闷,看着脸都气黄了,气色都没以往好看了。究竟怎么了,说来与表哥听听?”
若是寻常时候,薛修齐这样“软语”安慰,阮清瑶定然嫌弃他没有男子气概,可是这当儿表哥说得这样小意温存,却令阮清瑶心口那一点儿酸楚,那一点儿委屈,瞬时间全涌了上来。
她也是个人,虽然打定主意,想要永远做个人生的看客,可是她终究还是渴望有人能关心,有人爱的。
“表哥,你难道就没这种烦恼?”阮清瑶呼出一口气,低声说,“年纪渐长,便发现自己再也不像小孩子那样能随心所欲。家中偏有喜欢自作主张的长辈,想要为你张罗你的终身……”
原来竟是为了这个?薛修齐内心惊讶不已,表面上便露出一副同情。
“谁不是呢?”他也学着长叹了一声,“这种事情,想要自己能做主,简直难上加难。”
“表哥,没想到,你也有这种烦恼。”阮清瑶瞅瞅薛修齐,忽然微笑出来,“我表哥一表人才,年轻轻轻就做着这等‘大生意’,你还愁什么,上回不是听舅母说嘴,说上门来打听你的媒人都排队排到巷口去了么?”
薛修齐故意没说话,过了片刻,抬起头来望着阮清瑶:“就是在为这个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