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中当然也有其他的落魄画师可能会被招募,但问这些考生们是最快捷的方式,更何况席元清和席元坤如今正在全力调查传闻说今年会试有人营私舞弊的案子呢。
“这女子不像你,不过是讹传罢了。”席元坤指了指画卷,又道,“背后之人恐怕不是要害你,而是不得不通过你引出什么人来,因而才取了这种折中的方式。”他顿了顿,突而轻轻笑道,“但有的人大约还是会觉得冒犯的。”
“我倒不会觉得冒犯。”席向晚落座到席元坤身边,垂眼一扫便认出席元坤手中这幅画正是李妈妈早上买回来的,“不过三哥和我想得一样,大张旗鼓弄出这些画的人并不是想害我,只不过想借我一阵风头,指向的却是别的人。”
她低头更仔细地辨认着画中女子身上的首饰和衣裳,有些咋舌:也不知道是画师的功底不足还是如何,头面的细节几乎模糊得看不清楚,衣裳上的纹样也是极为过时老式的了,竟不知道参照的是哪家绣房的册子?
“我说觉得冒犯的人可不是在说你。”席元坤气定神闲地提壶给席向晚倒了茶,“我说的是日理万机的那位。”
“宁端?”席向晚讶然抬头,“我还没告诉宁端呢,他那样忙碌,这点小事不该麻烦他的。”
“不愧是我的好妹妹,贴心。”席元坤温吞地赞扬完,又话锋一转,“但若我是宁大人,听到你这么说可不会觉得高兴。”
席向晚扬眉看他,“三哥话里有话,不妨直说。”
“我要是和自己心仪的姑娘定了亲,定然是希望她凡事都能依靠我、信任我,遇见什么麻烦都立刻来寻我商量帮忙的。”席元坤道。
“可我若是三哥你,倒是觉得凡事都要去依靠别人帮忙的女子太弱了些,若是有个什么万一,无人可求,那时候又该怎么办呢?”席向晚反问道,“我知宁端愿意帮我,他也帮过我诸多,可我不能将这些当成理所当然的事情。若是我自己力所能及可以解决,又何必非要请动他这尊大神?”
席元坤笑意更深,“因为这样才更让他高兴。”
席向晚蹙了蹙眉,“太叨扰了,我本已经给他带来不少麻烦。”别的不说,光是她三番两次进出天牢如入无人之境,就全是仗着宁端的威风。
席府这些日子以来风平浪静,更是少不了都察院有人在外护卫的功劳。
宫变那一夜,若不是宁端来接,席向晚即便用易姝的性命当做筹码,出了高氏的宫殿,想要再出皇宫又不知道要经历多少障碍。
席向晚想来想去,宁端为她做的都比她为宁端做的多,而自己除了能想方设法在未来救下宁端的性命之外,还真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作为回报的。
再有不过就是学着对宁端好。
嘘寒问暖,洗手羹汤,对他比他对自己还好。
“我若是宁大人,听见你这话可得一肚子闷气。”席元坤调侃道,“快要成夫妻的人了,竟这么生分。”
席向晚眨眨眼睛,将思绪带了回来。她的手指若有所思地在画卷上打了两个圈,道,“游子在外尚且报喜不报忧,我理当让他平日里少些烦心事的,怎么好反倒将自己的烦心事都推到他面前去。”
“说得倒是有理。”席元坤点头,“可这事儿不一样。”他用指节敲了敲画卷。
“什么不一样?”席向晚又低头去研究画中女子的衣裳了。
“这可是自家媳妇被别人买回去挂在家里日日看了。”席元坤道,“虽说这画上之人不是你,哪个男人听见自己意中人被其他人觊觎还能不生气的?”
席向晚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席元坤,却是根本没将他这一句话听进去,而是指着画中人颈上的璎珞道,“三哥你看这串璎珞,是否觉得有些眼熟?”
这真将席元坤给问倒了。他苦笑道,“我能辨认得出十张产地不同的宣纸,可你将十件首饰放在我面前,我连它们叫什么名字都说不出来的。”
席向晚盯着画卷又看了一会儿,肯定道,“没错的,我见过这璎珞——三哥,我去一趟祖母院子里。”
她说着,起了身将画卷往翠羽手上一放,转身就往外走。
翠羽无奈地将画像卷起,低声对席元坤道,“三少爷,您方才说的话,我倒是很赞同的。”
她说完,握着画卷就匆匆去追席向晚的背影了。
席元坤摸了摸下巴,更肯定了自己曾经就产生过的想法:不是宁端这条大尾巴狼将他们家幺妹叼走了,而是他们家幺妹将宁端给硬是拐进了门里还给拴上了绳啊。
第188章
席老夫人这个年纪的人已经不怎么出门了, 席向晚也不必担心她在不在院子里, 从席元坤的院子直接赶了过去, 见了在外头晒书的赵嬷嬷便问道,“祖母歇了吗?”
“姑娘来了。”赵嬷嬷满脸笑意,“老夫人在里头看书呢, 姑娘尽管进去吧。”
席向晚嗯了声便提着裙摆跨过门, 将翠羽手中的画卷接过来, 三两步进了内屋, “祖母。”
房中只有席老夫人一人, 她手中正捧着一卷书,见席向晚进门便笑开,“晚丫头, 早上才来请安过, 怎么又来了?”
“我有事想要问祖母。”席向晚轻轻喘匀了气息,上前将画卷摊在了席老夫人面前,“画中之人, 祖母是不是认得是谁?”
席老夫人放下手中书籍,盯着画卷被缓缓展开,目光在画中美人脸上停留了一会儿, 有些惊愕,“这画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为何看着这般新?”
“这串缘金的红玛瑙南珠璎珞,我曾在嵩阳大长公主的脖颈上见过。”席向晚一字一顿道,“这画中之人,是不是就是嵩阳殿下?”
席老夫人皱起了眉, 她不太确定地盯着画像看了一会儿,道,“有些像嵩阳殿下年轻时的模样,却又不太像。”
“是不是因为有些像我?”席向晚追问。
“……你这么一说倒确实。”席老夫人又端详了好半晌才点头道,“五分像你,五分像嵩阳殿下,结合起来倒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
“这是这几日在外流传的画。”席向晚简单地给席老夫人解释道,“四处叫卖时,只说这是汴京第一美人的画像,在外到处都有得买,我有些担心是有人在暗中想要兴风作浪。”
可如果这画中人结合了她和嵩阳大长公主的特点,那针对便极为明显了。
正如方才席元坤所暗示的那样,背后之人果然是要借着席向晚的名字去触动另一个人,而那人,正巧就是宁端。
席向晚知道嵩阳大长公主是宁端的亲生母亲,却不知道这个秘密有多少人知晓。看席老夫人的模样是不知道的,皇室中如今剩下的也只有嵩阳自己以及宣武帝是知情人,而外头的,除去席向晚本人以外,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宁端生父那一头的知情人找上门来了。
想通了这一整条逻辑,席向晚才长长地出了口气,她松开按着画卷两端的手,坐到了席老夫人身旁,“翠羽,你先出去。”
翠羽虽有些踌躇,但还是应了是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