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6、胆大包天(2 / 2)

廿廿立在正殿前,眯眼向上,望着那湛湛青天之下,金碧辉煌的殿顶。

而那宝匣正中究竟放什么,乃为绝顶机密。那是天子头顶的一片天,宝匣内撑在的“镇物”都代表着天子对于上天的敬意和祈求。

这养心殿已经多年未曾大修,皇上偏赶在今年大修,而且又恰好赶在她册立大典的前后落成……廿廿知道,皇上此举,叫许多人心下颇有些嘀咕去。

若说那正大光明匾后头的宝匣,封上的时候还有众位总理王大臣、军机大臣共同看着,且那宝匣终究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可是这养心殿顶的“镇物”却代表了天子一个人的内心隐秘,不会叫大臣知道,也几乎没有再重见天日的一天(嘉庆六年的这个宝匣,是2018年养心殿大修,才重见天日的)。

廿廿深吸一口气,目光顺着那琉璃瓦片的垄沟一直向上——

果然,那天沟会一直通到殿顶处。

见皇后如此,养心殿总管魏青奇急忙亲自上前伺候。

廿廿悄声问,“魏总管可知晓,殿顶安放‘镇物’的宝匣,为何材料所制?”

魏青奇略作沉吟,“若奴才没记错的话,那彩绘的宝匣,彩绘之下,乃是锡所制……”

廿廿便是一闭眼,轻轻点头,“我知道了,有劳魏总管。”

皇帝从外头进来,瞧见廿廿,便含笑上前,挽住廿廿的手,“重修完的养心殿,好看吧?”

廿廿静静侧眸,皇帝这也才发觉廿廿的掌心有些凉。

“怎了?”

廿廿先没急着说话,只拉着皇帝的手,走进殿内。将左右的人都遣出去,这才将她的担心,缓缓地说了。

皇帝听罢也是重重一震!

“原来,是有人想要窥探朕的心思?!”

廿廿轻声道,“还请皇上不动声色,先叫人上去,以查看天沟为名,小心查看殿顶镇物宝匣是否安好。”

皇帝点头,忙叫魏青奇。

少顷,魏青奇亲自回来低声禀报,说殿顶一切安好。

皇帝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皇帝却是咬牙道,“朕竟便宜了郭四那厮!原来他不是为财,竟是为了窥探朕的心意,那便该死!亏朕还施恩于他!”

皇帝这便又要传旨,重罚那郭四,倒叫廿廿给拦住。

“皇上!君无戏言……皇上既然已经传旨,便不宜更改。况且那郭四终究并未得手,这自是上天护佑,列祖列宗看顾,皇上便也不必动怒。”

皇帝懊恼咬牙,“那朕当真太便宜那郭四了!”

廿廿拉住皇帝的手,轻轻摇头,“郭四自是可恶,可是他不过是一介草民,这养心殿顶上放着什么,与他又有何干系?真正可恶的,是他背后指使的人才是。”

廿廿眸光轻转,“那指使他的人,想必自是这宫中人;抑或是……宗亲。”

皇帝紧紧闭住了眼,“是啊,我何尝不知道!故此我才压不住火气,不想就这么宽纵了那郭四去!”

廿廿轻轻晃晃皇帝的手臂,“皇上别急。倘若皇上当真处死郭四,以及郭四的那几位保人去,那指使之人怕反倒要额手称庆呢!唯有这样,才叫死无对证,他才高兴了去!”

皇帝不由得眯起眼来,凝注廿廿,“……你有了更好的主意?”

廿廿轻轻莞尔,“真正的刑罚,不在身上,而在心上。皇上此时要做的,未必是要杀要剐,反倒是要以天威震慑,叫他们心下不安,日夜惶恐去,以后便再不敢了才好!”

“如何做?”皇帝紧握住廿廿的手,凝着她的眼睛。

廿廿深吸口气,指了指外头,“这宫禁之处,各个门口儿都曾经安设过不少的铁牌去。譬如说‘内臣不得干政,犯者斩’……”

皇帝轻轻眯眼,“所以,你是说,朕也要在门口竖一块这样的铁牌?”

廿廿轻笑摇头,“铁牌,纵硬,却是不痛不痒;现成的便有一块‘肉牌’,皇上正可善加运用。”

廿廿眸子里闪过凛然之光,“便将这郭四摆在神武门去,叫每日进出的王宫大臣们都看着!叫他们亲眼看着自己指使之人,看他们心下会是什么滋味儿!”

“且郭四还活着,便叫他们好好儿地猜度这郭四嘴里究竟吐出过什么话去,皇上又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叫他们回到家去,依旧如芒在背,天威如三尺剑,就悬在他们额前!”

皇帝无声地笑了,忍不住抬手轻刮廿廿鼻梁。

“我的狼女皇后……果然不负其名!”

廿廿却笑不出来,静静垂眸,“且叫这肉牌子树些日子,那些人心生敬畏,从此改了,倒也罢了;若还有些内心顽固、不为所动的,那皇上便也是时候该敲打敲打了。”

.

廿廿乘肩舆返回储秀宫,肩舆悠悠,廿廿坐在其上,轻轻地阖着眼睛。

“依着主子看,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会是谁人有这样天大的胆子去?”月桂轻声问,“……总不会是那郭四自己胆大包天了去?”

廿廿依旧阖着眼,轻轻一哂,“若是王公大臣们都没这样大的胆子,一个小小的民人工匠,如何有这胆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世上自然还是有这样胆大包天之人的——因为他们的心思,当真是要裹挟了整个儿上天啊!”

月桂便也是一惊,“主子说的,莫非是……?”

敢裹挟上天的,那自然是想成为天子的人啊!

“今年合该是事儿都赶到了一起来,”廿廿指尖儿轻轻瞧着肩舆栏杆,“我玛法身故,皇上越礼追封一等承恩公,亲赐谥号;我行册立大典,皇上为我颁恩诏,恩赏、大赦天下……我就知道,必定有人会看不过眼、坐不住了。”

月桂也心底抽紧,“难道,真的会是二阿哥那头儿……?”

此时盛住不在京中,孝淑皇后其他兄弟也没这个本事;如今内廷之中,还能有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