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的手臂被捏得有些疼,可是她反倒笑得更快活。因为被捏得疼啊,就是阿哥爷关心得紧了呢,那这会子的僵持,就是她捏住了他的七寸去不是?
他笑够了,这才缓缓道,“……当年我刚进门儿,自是要亲自侍奉在孝淑皇后额娘跟前,那会子我对宫里的事儿也跟一张白纸似的,不懂什么,总归甭管什么啊,她老人家怎么说,我便怎么听着就是了。”
“那日孝淑皇后额娘的身子有些不好,她老人家中间昏迷过去好几回。我喊了太医来,太医们也不敢把话说实,便也只是推脱说,她老人家多年为血虚之症所苦,而血虚之症之人本就因血流不畅而昏迷过去。至于旁的,便不敢说了。”
“倒是孝淑皇后额娘她老人家自己,醒转来依旧清明又坚强,她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孩儿啊,额娘是大限已到了。额娘心下有数儿,你便不用问他们这些胆小如鼠的去了!’”
“额娘说,‘我能活到今日,能亲眼看见绵宁与你成婚,等着你被正式册封为了绵宁的嫡福晋,我的心愿啊,已经了了一半儿了。剩下的一半儿,就是再看着你们诞下孩儿,以及来日绵宁登上大宝去啊!’”
“额娘当日边说边落了泪去,我便劝,说她老人家必定没事儿的,这一切她老人家全都能看见,准准儿的……我当时是想着,额娘毕竟还年轻啊,那一年还是三十多岁的年纪吧,怎么会就忽然就……”
绵宁的眼眶已是红了。
“可是额娘却是笃定地对我说,她等不到了。如今想来,额娘倒是说中了一大半儿:她老人家没能跟咱们一起走到今天;还有,她老人家终究是没能看见咱们生下个孩儿来啊……”
绵宁虽红了眼眶,却也还是冷静的,他不由得眯了眯眼,“额涅便与你说了这些话?这些话又怎了,哪儿对的上你前头所说的去?”
舒舒伸手抚了抚自己被攥得有些不过血而麻木了的手臂去,“阿哥爷急什么呢?阿哥爷好容易回来一趟,咱们夫妻两个也难得有一回这样静夜单独相对的机会去,我恨不得将眼前这一切都拉长,再拉长呢;可不着急就将这话三言两语就说完了。”
“可是阿哥爷却是怎么着?急着想说完话,然后就赶紧走了,是不是?”舒舒笑着伸手一抱绵宁的手臂,“我偏不让呢。阿哥爷就耐下心来,好好儿听我说会儿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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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宁目光一寒。
“你知道,我从圆明园回城来,是叫谁陪着我一起回来的么?”
阿哥爷忽然问这样的话,便叫舒舒心下一个翻涌——此时她阿玛已经不在了,阿哥爷能拿住她七寸的,便也唯剩下自己那年少的弟弟了。
她弟弟熙敏,她阿玛身故之时还未成年,而她又在宫中,故此那孩子一切都只仰仗着阿哥爷。就连婚事,都是阿哥爷做主给挑的人——还不是那肃亲王家的十格格么!
想到这儿,舒舒便又想笑了。
瞧瞧,非得是十格格呢。肃亲王明明在十格格上下还有好几个年纪合适的去,可是阿哥爷非挑了那十格格。便什么,都是“十”这个数儿才好,是不是?
还有啊,便是她兄弟熙敏这一桩婚事,还不是被阿哥爷拿来做了买卖去……
她用力地深吸一口气,仰头凝着绵宁,“是熙敏陪着阿哥爷一块儿回城的么?”
绵宁淡淡地点头,“没错儿。他是你弟弟,我自上哪儿都带着他。他是个听话的好孩子。”绵宁说到这儿,特特盯了舒舒一眼,“他的性子,倒跟你不一样儿。”
舒舒还是止不住地笑了一声儿。
绵宁又道,“只要这孩子继续听话,乖巧懂事,那便看在他是你兄弟的份儿上,我自后也必定亲手栽培他去。便是你们家只得一个子爵,没能承袭上一等果毅公去,可来日,我必定给你家挣来一个公爵就是。”
舒舒知道,自己的心已经在动摇了,底气要散。
可是她还是勉力地笑着,抱紧了绵宁的手臂去,“……多谢阿哥爷。既然有阿哥爷这句话,那我今晚也必定好好伺候阿哥爷。”
“便是熙敏陪着阿哥爷一起回京来,那这会子他也早就到家了,倒不妨碍咱们夫妻两个这么好好儿地说会儿话。”
绵宁却反倒笑意不减,居高临下这般审视着舒舒,然后亲自一点一点儿地将舒舒这一脸的得意给捏碎,“……谁说他已经回去了?”
舒舒果然陡地一惊,“什么?他在哪儿呢?”
绵宁耸耸肩,“宫门外呢,雪地里站着,替我牵着马呢。你与我这话说得越久,他就得在那冰天雪地里站得更长远些儿。”
舒舒果然再也撑不住了,腾地站起,一双眼圆睁了,瞪住绵宁,“所以阿哥爷今晚上这么安排,已是打定了什么主意去,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