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御铖的一肚子怒气莫名地消散了几分,只得吩咐随行的小太监打赏丫鬟们,又解下腰间的玉佩,塞到了盼儿的小手里。
葛馨宁忙又握着盼儿的小手道谢,随后笑问:“九叔今儿怎么得空出来?”
段御铖听见一声“九叔”,先已黑了脸色。
葛馨宁只装着浑然不觉,坦然地吩咐小丫鬟设座。
段御铖一屁股坐下,黑着脸问:“你男人死哪儿去了?”
葛馨宁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我哪知道他的去处呢?自打过了年,天天有人请他吃酒,今日也不知道是去了谁家!”
“哼,我看他谁家也没去,八成是去勾栏里喝花酒去了!”段御铖敲着桌子冷笑道。
葛馨宁点头叹道:“九叔言之有理。我也正是这样猜想呢!”
“你能不能不要叫我‘九叔’!”段御铖忍无可忍地跳了起来。
葛馨宁眨眨眼睛,神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段御铖只得避开她的目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本是来兴师问罪的。
可是葛馨宁一口一个“九叔”喊着,他一个做长辈的,难道要跟晚辈过不去么?
想到这里,段御铖的心里更加委屈了。
他真的不想当这个“叔叔”!他还很年轻……
可是现在,那个论辈分该叫他“爷爷”的小家伙居然已经会说话了……
也就是说,他真的老了?
辈分大怪他吗?
段御铖怨念地瞪着那个小奶娃娃,满心不是滋味。
葛馨宁低头逗弄着盼儿,许久才想起冷落了“长辈”,忙抬头笑问:“九叔今日过来,是有什么吩咐么?”
段御铖终于忍不住,从袖中取出一副卷轴,重重地丢在了桌上:“你看看这个!”
葛馨宁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在桌上摊开那副卷轴。
不出所料,那是一轴仕女图。
葛馨宁看罢画上的题款,笑道:“苏州盐课之女?出身倒是寻常。只是这容颜气度,真真是举世无两!九叔这意思,是要立她做皇后么?”
段御铖黑着脸,拍桌道:“谁说我要立皇后!都是恩永那个臭小子搞的鬼!他竟然……哼,他竟然撺掇那些老不死的轮番上折子,逼我立后!我一向待他不薄,他竟然恩将仇报!”
葛馨宁低头掩住笑容,委屈兮兮地道:“九叔实在冤枉他了!他不过是因为看着九叔年纪不小,至今还是孑然一身……”
段御铖没等她说完,已拍着桌子跳了起来:“谁年纪不小!谁孑然一身!朕比那个混小子还年轻一岁好么!朕的宫里已经有十几个嫔妃,一点都不孤单好么!”
葛馨宁揉了揉耳朵,无辜地道:“既然如此,立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是大不了的事?他帮我选了个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的千金小姐进宫,还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想想以后我的身边会有一个女人动不动就吟诗作赋、开口闭口都是圣人之言,我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不行,说什么也不行!”
葛馨宁看看那画中女子,轻叹道:“这女孩子灵气逼人,必定不是那等庸脂俗粉。你不见她,怎知不会喜欢呢?”
“这是我的事,不需要你们来管!”段御铖拍桌怒道。
葛馨宁不由得为这画中的女子不平,忍不住冷笑道:“好端端的闺阁千金你不屑一顾,难道当真要立烟花女子为后么?”
段御铖似乎要发怒,却忽然又露出了笑容:“你也是千金小姐出身,是吧?我就说嘛,男人喜欢什么,你肯定不知道!唉,难怪你跟恩永总是磕磕碰碰的……”
葛馨宁听得一怔,下意识地问道:“男人喜欢什么?”
段御铖咧开嘴,笑得满脸只看见牙:“其实啊,全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只是旁人都习惯了做伪君子而已!你别看你家那个臭小子表面上正经八百的,其实他的骨子里跟我也没什么两样……”
葛馨宁不屑地嗤笑一声,仍旧坐下去逗弄孩子。
段御铖便凑到她身旁,轻笑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全天下的男人,都只喜欢两种女人:一种是像妓女的大家闺秀,另一种是像大家闺秀的妓女!”
葛馨宁忙捂住盼儿的小耳朵,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了段御铖一眼。
段御铖有些尴尬地“嘿嘿”一笑,随后却又补充道:“你别不信!你细想想,崔莺苏小,西子文君,那些被举世称颂的所谓‘美人’,哪个不在这两类之中?”
葛馨宁知道段御铖的话多半是歪理,但这番话竟似乎能说得通,这实在是一件咄咄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