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素问:“那若是有年纪大的来不了的呢?”
方伯丰一指另一边:“那边可以代领的,留下姓名住址,到时候自然有人送去。”
灵素不禁叹息:“这可都够不容易的。”
正说话,边上一个声音道:“灵素!”
灵素回头一看,却是陈月娘同齐翠儿几个,后边是几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人,想来自然是各自的相公了。一起见了,果然如此。
几个廪生娘子里,只陈月娘穿了一身绸袄,余者都是布的。男人里,迟遇安同齐翠儿的相公闵子清都是绸面襕衫,还有一个穿了一身缎子,就属他引人注目。
因都是同届廪生,又是冬前搬来县里的,虽不在一处做事,官学亦尚未开学,多少私下都打过交道了,是以都算认识。寒暄两句,齐翠儿问灵素:“你们怎么来的?”
听灵素说是走来的,惊讶道:“那多少路,你们俩怎么走得?!”
灵素道:“在乡下时候去镇上都不近,这也不算很远。”
齐翠儿还待说,陈月娘拦了话道:“我们是一同约了车来了,还有另外几个人,一会儿晚间回去时一块儿走吧。有四辆车,挤一挤也比走那许多路强。”
灵素摇头:“不用不用,我不耐烦那个车晃荡晃荡的,还不如走痛快。”
几人听了都笑,便也不再劝她。只闵子清见灵素说话全不顾方伯丰想法,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那边迟遇安早拉了方伯丰一边说话去了,他道:“你在衙门里还在帮手?”
方伯丰点头,说道:“估计进了腊月就不用去了。”
迟遇安又道:“你定了心考典试?”
方伯丰淡然点头,迟遇安长叹一声道:“唉,我也想不好。家父也希望我还走典试之路,只我的恩师却道我如此成绩不考科考实在可惜了。典试出来就算入选当官,也是从小吏开始。科考出身,至少也是七品起,这起步可就差得大了。”
方伯丰点头附和两声,却不多言。迟遇安又问两句方伯丰在衙门所做之事,一行听一行叹息,也不知究竟作何想法。
一时前面热闹起来,众人便也住了话头,都往前头去看究竟何事。
第56章 间杂
一处高台,边上另设了座儿,底下围满了人。齐翠儿同边上人打听,那人道:“这叫献宝会。附近村镇里有人家得了什么新奇物事,就在那边登个名儿,上台献宝。边上坐的都是各家大管家还有城里的富户们,若看的好了,当下出钱给买了也有。或者是长久买卖的,自然有人从后台要了他姓名上门去商谈。多少人都打这里发的财,你们就看吧,不知道今年有些什么呢!”
众人听说如此,也都起了兴致。一会儿就见一个老农上了台,穿了一身厚袄子,那袄子也不知哪里不对,却是前也鼓后也鼓,厚实是厚实,底下看着走风似的不咋暖和。那老农上了台,朝那棚子一鞠躬,从手里的提篮里拿出一根四五寸长的青绿物什来,哑着嗓子道:“这是我刚使暖窑种出来的黄瓜,请各位老爷们尝尝。”
有人上来接了过去,棚子里人有的起身过来看,有的安坐说话想来是没甚兴趣,一会儿那个拿瓜进去的人出来了,说道:“这位老人家请往后头去,德裕楼的章老板请您过去一叙。”老头一听乐得咧开了嘴,赶紧跟着下去了。
底下人不干了,在那里闹腾开了,都喊:“哎!这多钱一根啊?!让我们听个新鲜也好啊!”又有人喊:“那瓜什么味儿?!是瓜味儿嘛!”还有人干脆混不吝:“哎,老头!别走啊,说说你咋种出来的?!”这是把大爷当说书的了。
紧接着又一个人上来了,却是一篓子新鲜花朵儿,这时候有这样的花儿可不容易。这里女人们都好簪花,冬日里没有鲜花了,便换做绒花草花,再有金银簪子也好打一个花样儿的做簪头。这万物凋敝的时候,能弄来这一篮子花,实在也够巧的了。
果然,好几家的管家都凑过去了,那篮子也被拿去了棚子里,那花匠也直接让人请里头说去了。
灵素对方伯丰道:“啊呀,这个有什么难的,明年我给他们装一车来!”
陈月娘失笑:“你弄一车来自然就不稀奇了。只怕到时候这花儿匠得恨死你,他好容易弄出来的巧法子,让你给坏了事儿了!什么东西一烂了大街,都不值钱了。”
齐翠儿却道:“你听她吹牛呢,大冬天的哪儿那么容易就种出来了。要在暖房子里烘着,得烧多少煤炭柴禾?真开出一车来,当日没人要,转头就冻焦了,哭去吧你!”
陈月娘道:“玩笑罢了,你又吵吵什么。”
灵素心里想的却是陈月娘的话,也是,人家是下了力气用了多少心思得的东西,自己仗着灵境之利,实在不费吹灰之力。只若是因自己这轻易,反挤得人家这样下心血的人没法过日子了,这才叫没天理呢。往后自己行事,还得这么思量才行,却是从前没想过的。
不断有人陆续上台,还有一个人拿了三张短耳群豺的毛皮,里头几位争起来了,最后六十两银子收走的。又有一个拿的一个晶透的琉璃杯,说是石头里挖出来就这样,也不知真假,里头差点没打起来。到底这东西多少钱卖了,却没听传出来。
等献宝会开完,那边连云棚子里的下晌流水席也开始了,看灵素又朝那边看,方伯丰悄悄道:“我们往对面去,那里有食街,什么吃的都有。”
灵素连连点头,俩人就要走。这里有几个廪生却往棚子里去了,陈月娘同迟遇安面面相觑,闵子清道:“走吧,在这儿站着干嘛。”齐翠儿听了赶紧跟在后头往前走,见陈月娘夫妻俩还在那里发愣,她便回头笑道:“还不走?难不成你们还想穿这身衣裳坐那儿吃大盆菜去?!”
她这话刚说完,就见那个一身缎袄的廪生往一张桌子边坐了,拿起筷子正甩开膀子吃,倒把她吓了一跳。
那边开席,有些人却往湖边祝福去了。往湖岸边插上香烛,跪倒叩拜,拜完了那蜡烛是不收回去的,只让它在那里点着。有的人家还有俩三碗菜,拜一拜,整好自家人分食。
灵素路过看见了,问方伯丰:“咱们拜不拜?”
方伯丰摇头,等走远了,才道:“从前都只是在湖边默默祝祷,这都是后来行出来的风俗。咱们不学那个。”
灵素忽然又问:“他们……嗯,酬谢神仙,不往湖里扔东西吧?”
方伯丰一愣:“扔什么?”
灵素道:“七娘说神庙里不是常有地方有人往里扔钱扔金银锞子的嚒?这里没有?”
方伯丰摇头:“没听说有往湖水里扔的,那不成了那句俗话了!‘把钱往水里扔呢’。”想起来,看看灵素道,“你不是打算着他们扔里头,你回头要给捡起来吧?这湖可有好几百年了,不同那些流动的河水,你可千万别动这个心思。”
灵素摇头:“哪儿啊,我哪儿能惦记人家酬神拜仙的东西。我就问问,若是真有人往里头扔了,你说那湖水又下不去人的,那些东西就真成个死物了,还不如河底的那些呢。”
方伯丰听她这么说,才又道:“没人往湖里扔祭品的,这湖都有神仙庇佑,不伤人性命,那就是神水。从前还有人说底下住着神仙,那往里扔东西,真砸到哪个神仙,不是好事变坏事了……”
灵素从来没听方伯丰说过如此俏皮的话,捂着嘴乐个不停。
俩人到食街上,果然好几个在金宝街上见过的店铺掌柜都出了摊,俩人一路逛一路吃,小炸串儿、麻团、糖糕、油饼儿、大烤丸子、猪头肉夹烧饼、小馄饨、蘑片豆花、豆面丸子汤……
吃了足半条街,灵素还零零碎碎买了好些“放篮子里”了。她的说法:“老板们出摊也是为了做善事,咱们多吃点,多花销两个,也是善事。”
眼看太阳偏西,灵素实在是怕死了太阳下山后的阴冷劲儿,便提议要回去了。吃得肚儿圆,腿儿着回去是再妥当没有了。俩人又牵着手往回走。